可這段時日,她見到他太多次了,竟也習慣了他的存在,熟稔到生出一種微妙的錯覺——
竟如她的一位故而新識的友人。
她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酒壺上,忽然生出幾分好奇:“你喝的是什麼酒?”
她略微走近些,嗅到空氣裡浮動的醇香,忍不住輕歎:“聞起來倒是挺香。”
趙長宴眯了眯眼,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那微微流露出的好奇神色,襯得她原本溫和的面容多了一絲生動的俏麗。
像是蚌殼終于被打破,露出了藏在沉悶外殼下的鮮嫩軟肉。
他心念微動,指尖輕撚酒壺,唇角的笑意更深。
“你湊近些。”
他聲音低啞,唇角微揚,輕飄飄地抛出這句話,
仿佛月下的鈎絲,靜靜地落在她面前,等着她是否會上鈎。
她倒也沒多想,微微靠近,剛要站穩,趙長宴便伸手握住了她的衣袖。
指尖拉着她,輕輕晃了晃,竟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撒嬌意味。
沈秋辭一怔,低頭看着他。
她的心裡頓覺好笑——看來,他是真醉了。
趙長宴似乎全然不覺,慢悠悠地将手裡的酒壺遞給她,聲音裡透着一絲缱绻醉意:“元夕将至,你可有興緻去看燈會?”
沈秋辭接過酒壺,垂眸端詳了片刻,壺蓋微開,清幽的酒香便袅袅升起,帶着幾分醇厚的甘甜,滲入鼻腔。
她輕聲道:“本不打算去,但若紅葉想看,我大抵會陪着她走一遭。”
趙長宴挑了挑眉,盯着她瞧了片刻,忽然伸手,毫不客氣地一把将酒壺奪了回去。
“你若不去,就不許聞我的酒。”他淡淡地開口,語氣輕描淡寫,那話卻蠻橫得很。
夜風微拂,他半倚在台階上,月色映得他的桃花眼波光潋滟。
沈秋辭一怔,似是被趙長宴這突如其來的耍賴驚了一瞬,但很快,她便輕輕笑了起來。
她本就生得極好,可平日裡卻總是端莊溫和,舉止娴熟,眉目間帶着一抹過于沉靜的穩重。
像是早已習慣了收斂鋒芒,讓人覺得她不過是尋常貴女,溫婉而無甚特别之處。
可這一刻,她眉梢微彎,眼底漾開笑意——
像是破開了一層無形的桎梏,那份深藏的靈動瞬間流瀉而出。
笑意落入眼底,竟生出幾分明媚的俏麗。
趙長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她不過是笑了一下,可那一抹笑意像是拂開了他眼前一層薄霧,如工筆描繪的仕女從畫中緩步走出,鮮活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趙長宴握着酒壺的手一緊,莫名覺得喉間發澀。
他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他突然開口道: “你與我同去燈會,如何?”
沈秋辭望着他:“我如今已有婚約在身,怕是不便——”
“你何時候沒有婚約在身?”趙長宴冷不丁打斷她,“可我們不還是一路厮混至今?”
怎麼又提到這茬了?
沈秋辭無奈:“世子此言差矣,先前不過是權宜之計,你不是最清楚不過?”
趙長宴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
他眼神微閃:“那便戴上面紗,旁人如何得知?”
接着,他俯身靠近她,聲音低了些,竟帶着幾分蠱惑人心的意味,像極了那些奇聞異志裡勾人魂魄的狐妖。
“況且……瑞王殿下遲遲未曾來尋你同去,他既不在意,沈小姐又何須自困?”
見沈秋辭沒有回他,趙長宴繼續道:“你我相識一場,也算得上朋友,我怎會讓你為難?”
他輕歎一聲,言語中透着一絲惋惜:“若因這等小事錯過了今歲燈會,豈不可惜?”
“等你真的嫁入了瑞王府,怕是更不方便吧?”
趙長宴循循善誘道。
話落之時,他的眸中漆黑深邃,映着月色,竟讓人生出一種錯覺——
仿佛真的再不去,便要錯過什麼似的。
沈秋辭蹙眉,原本堅定的念頭,竟在趙長宴不緊不慢的遊說下,悄然松動了幾分。
他這人雖沒個正形,言行吊兒郎當,實則來去自如,眼界不低,不容小觑。
過去雖時常戲耍、利用她,可從未真正加害于她。
之前還叫羅醜救她,若他真想要她死,那可是再輕松不過了。
更何況,前世今生,他與沈家之間,并無直接沖突。
她對他,比起旁人,竟生出了一絲微妙的……脆弱的信任。
她垂眸沉思片刻,終是擡眼。
沈秋辭輕聲道:“也罷。既如此,我便随你走一遭。”
趙長宴笑了,眉眼微揚,像是早已笃定她會答應一般,嘴角弧度帶着些微得逞的意味。
“沈小姐果然通透。”他仿佛滿意地松了口氣,慢悠悠地收起酒壺,“這一趟,定不會讓你失望。”
沈秋辭原以為元宵燈會一事,已然塵埃落定。
可未曾料到,翌日清晨,便有趙懷霁的手信送至。
信上字句極短,不過寥寥數筆,墨色沉穩,字迹清隽。
——“清和可願同賞元夕燈火?”
她望着那一行字,指尖微頓,心頭卻生出幾分無奈的苦笑。
這一回,倒是真正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