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似有隐瞞,不與她多說。
但她不願意坐以待斃。
月光影影綽綽地灑落在書房前的石闆階上,沈秋辭蹑手蹑腳地摸黑進入。
手指緩緩沿着書架摸索,憶起當時木匣子的位置,最終摸到在一個硬狀木質物上。
她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将匣子緩緩打開。
厚厚一疊賬冊,整齊碼放,封條上印着戶部的印章,赫然寫着——“軍饷撥款”四字。
她眉頭微蹙,心跳莫名加快,迅速翻開賬冊。
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數字躍入眼簾——
先帝駕崩四年前,下令調查江南漕運軍饷虧空,發現數萬石軍糧失蹤,實為宦官、鹽商私運海外。
她屏息凝神,繼續翻看。
後三四年間,均有某些軍饷撥款的記錄,但商路與鹽稅收入卻逐年減少。
她定睛一看,這些調撥的款項并未在正常賬目中顯現,而是被巧妙地藏匿在各種瑣碎開銷之中。
若非仔細查閱,根本難以發現其中貓膩。
這軍饷撥款的運作方式……極其隐秘。
沈夫人曾教過她如何看賬目條目,雖然她算不得精通,但這些手法——
分明是在掩蓋什麼。
這些賬冊,沈家應有所參與。
她心中隐約有了一絲猜測,但那猜測卻十分吓人。
忽然——
她耳尖一動,察覺到屋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有人靠近!
她心頭一緊,連忙蹲下身,将賬目又收回木匣子裡。
那聲音很快又消失了,她又等了許久,才蹑手蹑腳地回到了院中。
院中一片沉寂,夜色深沉,唯有風拂過枝桠,帶起微微簌響。
沈秋辭正要邁步,忽覺暗處似有一道身影靜立不動,模糊的輪廓隐在檐角投下的陰影中,令人分不清虛實。
她心頭一緊,正要細看,那身影卻驟然動了,步履極快,直直朝她而來。
沈秋辭吓了一跳,幾乎要出聲,那人卻未有半分停頓,徑直伸手拽住了她的襖袖。
她方欲掙脫,便聽那人低笑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散漫的埋怨。
“你可算是回來了。”他調笑道,“我等你許久,還以為你又被抓走了。”
沈秋辭微微擡眸,目光落在來人身上——
隻見趙長宴一襲褚色綢緞袍衫,衣襟上繡着團雲與蝙蝠,月光落在他身上。
光澤流轉,映得他整個人都似鍍了一層淡淡的華光。
他垂眸望她,那雙桃花眼中盡是笑意,仿佛那夜的疲憊隻是她一場錯覺,從未真正存在過。
她倒覺得有些有趣了:“世子怎的總喜歡挑晚上來?”
趙長宴聞言,長腿一邁,随意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屋内帶去。
他語調中竟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親昵:“最近有些事情耽擱了。”
話音未落,便像舊友寒暄般随意自如,仿佛這番夜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沈秋辭被他這随意的态度弄得一瞬間怔忡。
她與趙長宴的關系,向來是你試探,我防備,他戲弄,她冷眼相對。
二人之間針鋒相對慣了,向來不曾交心。
可自那日木屋一别,他竟似将她當成朋友一般。
言語間少了幾分算計,多了幾分随性,态度也比從前溫和了許多。
這倒讓她生出幾分新奇——
趙長宴,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好說話了?
等兩人進屋,他便坐在椅子上,長眉一挑,如審問般得開口了。
“你和瑞王,是好事将近?”
他淡淡地問道,眉眼中的笑意都收了些,“瑞王大張旗鼓送禮,你倒是在沈府待得安穩。”
沈秋辭道:“此事你不是早就知道?”
她頓了頓,斟酌了一會,“你不娶我,我也沒得别的辦法,也隻能應了瑞王。”
當然,她沒有提到趙硯行跟她說的話。
趙長宴嗤笑了一聲。
他定定地望着沈秋辭:“誰說我不願意娶你?沈小姐自己謀求别的去處,我是沒有辦法的。”
言語中倒顯得無辜的很,但好像語氣中還透着某種恨恨的無奈。
但那意味很淡,一瞬間就沒了蹤影,他又端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沈秋辭隻當她出了幻覺:“羅醜是你叫他來的?”
她回府之後,羅醜便沒了蹤影,像是躲她似的,這幾日都沒見到過他。
她也知他若有意躲,沒有人可以找到他,便也沒有去尋。
趙長宴見她又提到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眼裡暗色閃過,眉梢微挑:“你很關心羅醜?”
沈秋辭輕輕歎了口氣,覺得今日的趙長宴不知怎的,語氣裡透着幾分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