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辭低頭仔細包紮,紗布纏繞在他手臂上,她手指修長,動作輕巧,力道卻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
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前世在牢裡的時候,她曾被人折磨得遍體鱗傷。
那時候,她隻能用身上的衣料撕成布條,學着其他囚犯的模樣,自己給自己包紮傷口,以求能夠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
她沒想過,這一世,竟然會在沈府裡,給一個身份不明的雜役包紮傷口。
她忽然覺得有些無奈和好笑。
窗外夜風輕拂,窗内燭火微晃,照亮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氣息。
過了許久,沈秋辭才将最後一圈紗布打了個結,确認包紮穩固,才松開手。
她擡眸看向他:“好了,之後注意些水。”
羅醜低頭看着她打得整整齊齊的結,沉默半晌,低啞道:“謝小姐。”
沈秋辭淡淡道:“估計你跟着世子,也是習慣這些了。”
“權作我一念之仁,罷了。”
羅醜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紗布,忽然低聲道:“小姐可曾替人包紮過?”
沈秋辭一愣,她側眸看着他,聲音極輕:“為何這麼問?”
羅醜看着自己的手臂:“你的手法……不像第一次。”
沈秋辭眼裡露出了幾乎不可見的怅然。
她沒有回答,而是收回手将藥粉和紗布收好。
卻在下一刻聽見羅醜的聲音,他低啞的嗓音帶着一種獨特的韻律和質感。
“沈小姐。”
沈秋辭擡眸看向他。
燭光下,羅醜的臉依舊半掩在陰影裡,眼底晦澀不明。
他頓了頓,最終道:“今晚的事……若小姐想查,我可去追。”
沈秋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後緩緩道:“好。”
但她心裡清明,怕是不能輕易找到人。
她不是不信任羅醜。
隻是今晚來書房的人,應不會輕易留下痕迹。
她走向門口,微微側頭,看着他:“好好養傷。”
羅醜颔首,起身離開,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門扉輕輕合上,将夜色隔絕在外。他站在屋内,微微垂眸,看着手臂上纏繞的紗布,指腹緩緩摩挲過沈秋辭打下的結,突然停頓了一瞬。
良久,他才解開衣襟,寬大的外袍順着肩膀滑落,落在木床之上。
燭火映照在他的肌膚上。
精瘦而緊實的肌肉線條,在燈光下透着隐忍的力量,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他不是那種魁梧壯碩的身形,而是那種真正經曆過無數戰鬥、一次次從生死邊緣爬回來的身軀。
然而,比起他的肌肉線條,更讓人震撼的是他身上的傷痕。
一道又一道,層疊交錯。
陳年的舊傷,被利刃割開的痕迹,深深淺淺地嵌入肌理之中,仿佛刻在骨血裡的烙印。
他的肩背上,有一處極深的鞭痕,從左肩延伸至右側腰腹,像是某種殘忍的刑罰所留下的痕迹,透着撕裂般的猙獰。腹側的刀傷痕迹略顯淩亂,仿佛是在生死之間匆忙縫合的傷口。
而在他胸口偏左的地方,燭火映出一道陳舊的烙印——那是一道灼傷的痕迹,仿佛某種印記,被深深烙入血肉之中。
男人靜靜看着自己的手臂,指腹輕輕按上那道傷痕,微微收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
每一道傷痕,都是他還沒死成的證明。
可今夜的傷,卻與以往不同。
那一圈整整齊齊纏繞在手臂上的紗布,潔白柔軟,與他身上那些殘酷的傷痕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是她替他包紮的。
她的指尖落在他皮膚上的力度很輕,像是在用某種近乎無聲的方式去理解他的傷痛。
羅醜垂眸,盯着那道紗布,靜默良久。
他的指腹落在那道紗布的結上,停了片刻,最終沒有解開。
接着,他低笑出聲,笑意寡淡,意味不清,仿佛喟歎,又似譏诮。
羅醜俯身熄滅了燭火。
此間的魏府。
魏府一片寂靜,唯有寝殿内燭光映照在精雕細琢的紅木屏風上,投下一片暧昧的陰影。
魏貞斜倚在羅漢榻上,一身輕薄的玄色錦袍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
下方,暗衛單膝跪地,頭垂得極低,額間滲出薄汗。
“找不到?”魏貞的聲音透着令人心悸的狠戾,“本督給你三日時間,讓你去翻沈府的書房,你告訴我,什麼都沒找到?”
暗衛咬緊牙關,低聲道:“屬下确實未曾找到什麼……似乎,有人比我們先一步動手了。”
“呵……”魏貞輕輕一笑,在燭火下顯得妖冶而淩厲。
他忽然擡手,将茶盞重重砸在暗衛面前!
啪——!
青瓷碎裂,茶水四濺,滾燙的液體濺在暗衛的手背上,他卻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魏貞緩緩俯身,居高臨下地盯着他,聲音輕柔得像是情人呢喃,卻透着一股緻命的寒意:“你是告訴我,沈廷遇的書房裡,連個藏點東西的地方都沒有?”
暗衛心頭狂跳,冷汗幾乎浸濕衣襟。
他顫聲道:“屬下愚鈍,但……沈府的确像是被人事先清理過,沒有任何多餘的文書……或許,沈家早有防備。”
魏貞眼尾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眸色幽深。
“早有防備?”
他慢悠悠地重複,語氣透着一絲意味不明的陰鸷。
魏貞:“既然東西沒找到,那就查一查,當夜還有誰進過書房。”
暗衛遲疑了一瞬,低聲道:“屬下……曾察覺到有人,但未能辨認身份。那人的武藝極高,屬下無法靠近。”
魏貞的眉微微一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一分,帶着幾分妖異的冷意:“哦?”
“比你還高?”他語氣緩慢地問,尾音微微上揚。
暗衛低頭,不敢答話。
魏貞輕輕笑了一下。
“蠢貨。”他的聲音依舊輕柔,“若沈府真有這樣一個人,那你早就該死在書房裡了。”
暗衛呼吸一滞,頭垂得更低了些。
魏貞收起笑容,眼神冰冷:“去查一查吧。”
究竟是什麼人,攪了他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