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子不在府中,那便隻能去他最常流連的地方找人了。
沈秋辭很快抵達翠微閣。此處乃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青樓,燈火通明,珠簾半卷,絲竹聲袅袅,歌舞流轉,莺莺軟語交織在夜色中。
紙醉金迷,恍若溫柔鄉。
樓上觥籌交錯,風流客沉溺其中,似要忘卻世間俗事。
然她才剛踏入樓下,還未來得及探聽消息,便被一隻粗粝的手掌猛地攥住手腕,力道之大,幾乎令她腕骨生疼。
沈秋辭心頭一凜,目光微沉——
竟是韓莽。
韓尚書之子,京城出了名的莽夫,五大三粗,脾氣暴躁,仗着家世橫行無忌,更兼極好美色,最愛流連勾欄楚館。
此刻,他渾身酒氣,醉眼迷蒙,眼神在她身上流連,嘴角挂着一抹猥瑣至極的笑意:“小美人,生得倒是俊俏,哪個館子的?嗯?”
他的語調含混不清,打着酒嗝,拽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帶着酒氣的熱息幾乎撲到她臉側,言語輕佻不堪,甚至伸手欲去捏她的下巴。
沈秋辭心底微沉,面上卻未露聲色。
韓莽醉得厲害,顯然沒看清她的長相,隻當她是青樓裡的小倌,起了輕薄之心。
她眼底掠過一抹冷意,手腕微轉,指間寒光乍現——
刀鋒陡然抵上韓莽的手腕,直逼脈門。
她的動作不算熟練,手中刀亦不算沉穩,可那股子冷厲氣勢卻叫人本能地生出幾分忌憚。
“離我遠點。”她的聲音不高,卻沉靜淩厲,透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
韓莽微微一怔,似是被刀鋒的寒意刺醒了一瞬。
可下一瞬,他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竟被一個小小的“美人”拿刀威脅,頓時怒火中燒。
“哪裡來的東西,竟敢拿刀指着本公子?!”
他猛地甩開手,醉意稍退,目光重新落在沈秋辭身上。
這才看清,她竟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韓莽愣了片刻,旋即大怒——他堂堂韓家公子,居然被一個女人給吓到了?!
屈辱和憤怒讓他眼神陰沉下來,他獰笑一聲,眯起眼盯着沈秋辭,像是盯上獵物般,惡狠狠地低吼:
“來人,把這女人拿下!”
刹那間,韓家的随從侍衛蜂擁而至,氣氛驟然緊繃!
四周的竊竊私語聲也陡然響起,樓上樓下的不少人被驚動,紛紛望向此處。
沈秋辭背脊微繃,指尖握緊刀柄,目光冷冷掃過圍攏而來的侍衛,思索着脫身之法。
此時,一陣悠長的琴音,自樓上傳來,緩緩飄落,仿佛将整個喧嚣的場景都柔和了幾分。
一道身影翩然而下,步步生蓮,衣袂生香。她身姿纖長,輕紗掩映,素手拂過青絲,眉眼含笑。
她款款走向韓莽,似是不經意地攔在沈秋辭與韓莽之間,聲音軟糯而嬌柔:“韓公子,何必為小女子傷了興緻?”
她纖纖玉手按住韓莽的手臂,力道不輕不重,語調嬌媚而溫軟:“不若……奴家陪公子喝一杯?”
韓莽盯着她,嘴角抽搐了一瞬,似乎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罵罵咧咧地甩開袖子,退了一步:“晦氣。”
可他終究不甘。
一瞬間,他忽然抓起桌上的酒盞,猛地朝沈秋辭潑去。
酒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琉璃燈下映得波光粼粼。
沈秋辭微微偏頭,欲避開,然而肩膀卻猛地撞上一具身子——
是剛剛那個勸和的琴女。
她似乎并未料到沈秋辭的動作,慣性之下,纖腰微傾,竟下意識地擡手攬住了沈秋辭的肩頭,香氣拂面。
她的動作溫柔而自然,仿佛隻是扶住對方,以免她摔倒。可沈秋辭的身子僵了片刻,眉心微微一蹙——
她看着軟,觸感卻……意外的硬邦邦。
像是被結實的束胸勒着,不像尋常女子該有的柔軟觸感。
琴女似有所察覺,唇角微微揚起,嗓音低柔,貼着沈秋辭的耳側笑了一聲:“沈小姐,怎的如此急色?奴家倒是不介意你多靠一靠……”
沈秋辭後背微繃,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而琴女卻笑意不改,姿态慵懶地垂眸拂去肩上濕潤的酒漬,露出半邊雪白肌膚,燈光下,水痕滑落,勾勒出曼妙的弧度。
四周一瞬靜默。
趙長宴原本半倚着欄杆,神色懶散,手指慢悠悠地摩挲着玉扳指,像是在欣賞一場好戲。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微微頓住,原本松散敞開的衣襟,因肩膀的不自覺繃緊而微微收攏了些許。
他眸色微沉,目光掃過沈秋辭撞入琴女懷中的姿态,視線幽幽地停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指腹在玉扳指上輕輕一敲。
趙長宴沒有立刻開口,他隻是盯着她。
隻見琴女輕笑着拂去肩上酒漬,衣襟被酒水濡濕,半邊肌膚暴露在燈光下,纖白一片,水痕滑落,暧昧至極。沈秋辭的身形微微一僵,仿佛是被那一觸驚到——
她尚未來得及退開,兩人便貼得更近了一些。
趙長宴終于開口了:“韓公子,喝多了吧?”
這聲音不高,可在喧鬧之中,竟生生将一衆竊竊私語壓了下去。
韓莽腳步一頓,原本還帶着些醉意的眼神終于有了點清明,他擡頭望去,隻見趙長宴倚在雕欄上,姿态随意,可那雙眼睛卻沉得叫人有些發怵。
韓莽皺眉,咬牙道:“世子,這女人傷了我,怎的——”
趙長宴眉梢微挑,冷冷地睨着那畫面,嘴角浮起一絲極淺的冰冷的微笑。
可他那話語卻一字一句,清晰至極:“韓公子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說着,他眼底的暗色一點點沉下去,像是墨色暈染,隐隐透出幾分危險的陰郁。
韓莽被趙長宴的氣勢一壓,面色頓時一僵,方才的酒勁也散了幾分,臉色青白交錯。
“世子……”他咬了咬牙,強撐着笑意,“這女人方才在樓下鬧事,還傷了我!”
趙長宴意味不明地勾唇,似是瞥了一眼沈秋辭,随即輕笑:“你說她傷你?”
他的語調微揚,帶着一絲似笑非笑的揶揄:“韓公子,這話可是說出口就不怕被人笑話?”
韓莽臉色微變,咬牙怒道:“世子這是何意?”
趙長宴眸色微斂,笑意漸深,淡淡道:“沒什麼,既然韓公子如此不快,不如讓她陪本世子上去一叙,如何?”
他說着,望向沈秋辭。他的視線微微下斂,落在她方才被琴女攬過的肩膀上。
趙長宴:“還不上來?”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帶着慣常的慵懶語調,可眼底已然泛起了一絲隐晦的不耐。
沈秋辭心頭微動,知他是借機帶她脫身,便順勢颔首:“是。”
他看着她上樓,不語。
兩人氣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