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中指節輕扣,緩步上前,盈盈一福,語聲柔和:“王爺,我途經此處,驚擾殿下與父親議事,實屬失禮。”
趙懷霁立于門前,微微偏首,目光落在她身上,靜靜打量。
銀狐鬥篷遮住了她單薄的身形,日光映在她鬓側,素色長裙沾了幾絲飛雪。
眼前的女子眉眼溫婉,神色恭順,仿佛仍是那個不谙世事的世家貴女,嬌軟端莊,帶着幾分未經世事的懵懂與矜持。
她神色溫和,眉眼低垂,似未曾聽見屋内試探之言,銀狐披風襯得肌膚愈發白淨。
趙懷霁看了她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他溫聲道:“清和,你我雖有婚約在身,卻已有多日未曾相見了。”
趙懷霁說話的聲音很輕,甚至比方才在書房内更低了幾分,像是在刻意與她拉近距離。可那份溫潤下,隐隐透着一絲壓迫感,讓人無處可避。
沈秋辭擡眸,眸色微動,眼底情緒似笑非笑,旋即掩去,又換上一抹恰到好處的溫順笑意。
她聲音輕柔:“殿下日理萬機,我豈敢有所打擾?”
趙懷霁聽罷,微微一笑,笑意恍若二月春風,拂過人心,帶着溫潤的錯覺,叫人不自覺沉溺其中。
“清和莫不是怨我了?”
他的語調極輕,仿佛帶着一絲無奈,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似春水流轉,叫人看不清深意。
“也怪前些時候,我被些許事務絆住了手腳,竟未能尋得機會與清和傳信。”
清和。
他一開口,便是她的閨名。
如春風吹拂湖面,漾起細微波紋,似舊夢輕輕掀開一角,露出藏在光影裡的斑駁過往。
沈秋辭指尖顫抖,心緒卻乍起波瀾。
前世,先帝一紙诏書,将她指婚瑞王,她對這場婚事雖有遲疑,然當趙懷霁登門拜訪,她才發覺,這位王爺竟是如此溫潤人物。
她驚豔于他的風度,沉溺于他的才情,便想着法子,時不時飛雁傳書,訴說所思所想,信中多談詩詞歌賦,偶爾也是瑣碎日常。
她曾寫過一首詞,言明自己的閨名,落款“清和”,從此以後,趙懷霁便喚她清和。
如今再聽這個名字,她卻覺不過是大夢一場,淡得如風吹落雪,毫無痕迹。
她靜默片刻,未曾接話。
趙懷霁垂眸,笑意不減,語氣溫潤而克制,緩緩道:
“這場婚事,我一直記挂在心。隻是你似乎比從前,更不願與我親近了。”
他的語調聽似無奈,隐隐帶着些委屈,卻刻意放緩了尾音,像帶了鈎子般,又仿佛在仔細揣度她的反應。
沈秋辭自然察覺到了。
趙懷霁雖是難以讓人猜透,但兩世為人,她終究與他相處過數年。即便知他無情,她卻也在那些歲月積累的試探與揣度之中,摸索出了些許他的心思。
譬如——此刻,他雖仍舊含笑,語氣溫潤,可那微不可察的停頓,低垂的眼睫,擡手拂袖的動作,卻分明透出幾分思量。
沈秋辭眉目溫婉,但卻似被他這句“清和”喚出了些許羞怯,目光輕輕一斂,避開了趙懷霁的注視。
日光折射在雪上,映在她的眉間眼尾,似是勾勒出一層淡淡光暈。
而她面頰上竟隐隐浮上一抹绯紅,仿佛是被這忽然而至的寒意凍出的,又像是因他方才那句低柔的“清和”染上的一絲春色。
她低眉斂目,輕咬朱唇,像是下意識地想要掩去那抹悄然浮現的羞意。
接着,她頓了頓,輕聲道:“殿下記挂,清和自是感念。隻是家中諸事繁雜,實在不敢來那瑣事,掃了王爺的興。”
趙懷霁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底神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
趙懷霁笑了笑:“過幾日後,清和可願随我同遊東湖?”
這句話落下時,風吹過檐角,卷起幾許雪末。
他刻意放輕了嗓音,仿佛是情人間的溫柔試探,又像是春風拂過冰雪,帶着一點不可察覺的情緒。
沈秋辭勾了勾唇,旋即點頭,柔聲道:“王爺有心,清和自是願意的。”
趙懷霁的目光微深,盯着她片刻,仿佛要從她的神情裡尋出些什麼。
然最終,他隻是微微一笑,語調溫潤:“那便依你。”
下一瞬,趙懷霁的手指虛虛探來,仿佛隻是不經意的輕觸,落在她鬓側的那點雪痕上。
沈秋辭原以為,他不過是随口一試,終究會保持克制。
可那指尖落得太近,稍一偏移,便會真正觸及她的肌膚。
她眸光微閃,袖中指節悄然收緊,卻仍是不動聲色地偏過頭去,避開了那點微涼的觸感。
趙懷霁卻笑了,低低歎了一聲,語調輕柔:“清和,怎地如此生分?”
他眸光沉靜,透着耐心,仿佛在哄一個受了驚的姑娘,聲音帶着溫柔的歎息。
“我可曾虧待過你?”
沈秋辭心頭微顫,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