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空雁是被打在眼睛上的日光晃醒的。
她仍沉在剛才的美夢中沒有完全清醒,隻是條件反射地擡起右手擋在眼前,卻忽地心下一驚,伸手一摸——
她身側果然空空如也。
竹空雁霎時瞪大雙眼,翻身坐起。
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正巧這時門邊傳來“吱呀”一聲,她連忙擡眼望過去。
隻見沈湘山手上托着一個大盤,托盤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長生和長願一左一右地穩着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點心塔慢慢踏入廂房。
“诶,你醒了呀,不錯嘛,看得出平日裡一定很是勤奮。”
沈湘山笑眯眯道。她轉身關門時,手上微微傾斜,一個精巧的碧玉色小碟子便自托盤上滑下,眼看便要摔下來。
竹空雁未有過多思考,擡手便放出些許靈力,将那碟子穩穩接住了。
沈湘山回過頭來,見狀臉上流露出欣喜神色,她使眼色讓長生把碟子放回原處,快速踱步至床邊,獻寶似的将托盤往竹空雁身側一放,“多虧有你,快嘗嘗!看你喜歡哪個?”
竹空雁向來守規矩,認真遵循“食不言、寝不語”的準則,昨夜在床上同沈湘山夜話已是她能接受的極限,現在要她在床上吃東西,這可真是……
“嗯?”沈湘山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她端起一盤水藍色的糕點,旋身坐到竹空雁身邊,“不喜歡嗎?”
……
罷了。
總歸現在也不在道門中——以後大概也回不去道門了,在沈湘山面前守這些規矩倒是會顯得自己很奇怪。
竹空雁說服了自己,她伸手從沈湘山幾乎要端到自己眼前的盤子裡撚起一塊方糕,輕輕咬了一口。
花朵般的清香霎時溢滿口腔。
“怎麼樣?”沈湘山托腮朝自己湊近了些,眼中滿是期待。
竹空雁移開眼睛,一邊閉嘴嚼着,一邊點了點頭,“很好。”
“你可不要敷衍我哦。”
沈湘山大概又湊近了幾分,因為竹空雁能感到自己身邊的床褥陷了下去,而原本淺淡的花香味變得更加濃郁。
她不知怎麼想的,忽地轉過頭去,便直直對上了沈湘山探尋的眼神。
兩人的距離也近得有些離譜,沈湘山眨眼時,睫毛幾乎要擦過竹空雁的臉頰。
若是現在移開目光或者挪動身子,倒像是如沈湘山所說在敷衍人似的,所以竹空雁咽下口中糕點碎渣,眼神堅定,“沒有敷衍。”
這是實得不能再實的實話。
沈湘山雖然是自下而上仰視着竹空雁,但她眼神中滿是遊刃有餘的審視感。她盯着竹空雁的眼睛片刻後,反而先垂下了眼眸,笑道:“嗯,我信你啦。”
香味淡了些。
沈湘山坐遠了一點,她在托盤中挑挑揀揀,漫不經心地問:“你以前在家裡時,是不是吃過很多各式各樣的糕點呀?”
竹空雁剛又咬了一口方糕,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連嚼都忘記了。
她說得沒錯。
但是竹空雁記得她沒有透露過任何與自己家境有關的事情,沈湘山是怎麼知道的?
像是能讀心似的,沈湘山先開了口:
“你頭上的木簪告訴我的。”
竹空雁下意識伸手撫上了自己的頭發。
沈湘山輕巧地下了床,拿着一枚粉色的糕點在竹空雁面前來回踱步。
“你雖然幾乎全身上下都是玉鳴閣的東西,乍一看和普通弟子無異,但是你頭上這根木簪的來曆,可不簡單。”
她說着,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聽聲音竟是脆的,三兩口咽下去之後,沈湘山繼續道:“我要是沒認錯的話,這支木簪應該是度朔山大桃木的樹枝所做,有驅邪避害、保人神清的作用,尋常人家定是沒法接觸到這種東西的,仕文那老貨更是不可能把這種寶貝拿給你用,所以竹師妹你家不說是什麼名門望族,至少也肯定是富甲一方,對不對?”
像是想要得到表揚似的,沈湘山朝竹空雁歪了歪頭。
如果換個人在竹空雁面前這樣推測她的家世,她肯定會鐵青着臉大發雷霆,遑論還放任推測之人露出這樣想要邀功的表情,如虞慢了一分都算竹空雁這道白修。
但是如今這樣做、這樣說的人是沈湘山,那就另當别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