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屋子裡比起外面來更黑一些,即使已經适應了黑暗,竹空雁還是看不清沈湘山的神色,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和她在此般黑暗下都依然閃着如寶石般光澤的雙眼。
“嗯。”竹空雁不由自主道。
不遠處的光點晃了晃,想來是沈湘山眨了眨眼。
“你方才親眼看見那人魂飛魄散時,是什麼想法?”
說實話,剛看見的一瞬間,竹空雁的腦子是空白的,然後才是震驚,又因為被其他事情打斷,所以别的情感還沒來得及湧上來就也消失了。
現在靜下心來,她心裡倒是多了些對仕文的厭惡。
“我入門時怎麼都不會想到,仕文面上自诩修道正派,私下卻長久地做這種事。”
“嗯……是你想事情的風格。”
竹空雁不明白自己想事情有什麼風格,她問:“你覺得我該有什麼想法?”
“嗨呀,你比我強多啦,我當年看見那師姐在我面前化成一堆灰燼時,可是緩了好久才平複過來。”沈湘山翻了個身,竹空雁便看不見她的眼睛了。
她沒有正面回答竹空雁的問題,但是竹空雁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講出這話,畫外音是想問:你害不害怕?
所以竹空雁回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就算是修道也不能跳出這些桎梏;況且你已提前告知過我,所以我并不害怕。”
那光點又亮了起來,伴随着一陣衣物與頭發的摩擦聲,沈湘山又轉了回來,“你看得很通透嘛!不錯不錯!”
竹空雁垂下眼眸,她忽然又有了個新的問題,雖然現在問出口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她大概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時機了,于是脫口而出:“既然當時你被仕文送過來時,便遇上前一位師姐自爆,那就證明仕文算好了時間——或者是他明白那魔核能承受魔氣的極限,那麼現在我被送過來,你又會何時……”
她沒有再說下去。
她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長一段話,又覺得後面的話不好說出口,于是便讓它斷在了一個不那麼重要又能讓人聽懂的地方。
“你不用擔心這個,”沈湘山明顯是聽懂了,“上一名師姐自爆,大概是因為既不忍心撇下手放任魔核流落在外,又在漫長歲月中承受了太久魔心噬體的痛苦,所以才在我一到來就迫不及待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我說過,我不會把這片魔核傳給你的。一是因為我現在一點都不痛苦,倒不如說比在玉鳴閣時更逍遙自在;二是我一定要讓仕文那老貨嘗嘗被自己親手養出來的魔核毀滅的滋味。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承受魔心噬體的痛苦的。”
竹空雁其實并不在乎所謂的魔心噬體,就算是沈湘山現在就把那魔核渡給她,她也願意。
她隻是在想,沈湘山會在什麼時候,像剛才那名袁姓弟子一樣,忽然就灰飛煙滅呢?
她張了張口,卻沒能把這個問題真切地問出口。
沈湘山明明聽懂了,但她卻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
竹空雁不由得抿了抿唇。
放在枕邊的右手上忽然傳來略有涼意的溫度。
竹空雁的手下意識縮了一下。
“哎呀,忘記了,抱歉。”沈湘山把手收了回去,放在嘴邊哈了兩口氣,又狠狠搓了搓,這才又把手覆上來。
竹空雁本該把手移開的,但是她沒有。
“你不要想太多,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完,現在又多了你這麼個小師妹,不把你照顧得好好的,日後講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說我是你師姐。”
竹空雁看不清沈湘山表情,但從語氣中能感覺出來,她一定又是笑得幾乎要把眼睛眯起來,連帶着紅色的眼尾也像小動物的尾巴一樣高高翹起。
想到此處,她又連忙問道:“你眉心為何也沒有蛇鱗?”
沈湘山歪了歪頭,“你猜?”
……她該猜到這個回答的,罷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頓了頓,她又問:“什麼是‘用死來困住他們’?”
沈湘山大概沒有反應過來,她“嗯?”了一聲。
竹空雁擡眸看向沈湘山閃着光的瞳眸,“剛才,那袁姓弟子想走,你說,‘你想用你的死來困住他們嗎’,是什麼意思?”
“這個啊,”竹空雁感到自己手上的力道重了一點,是沈湘山十指緊扣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們三個一看樣貌便知道不是本家兄弟至少也是表家兄弟,後醒過來那個雖然看上去是後醒過來,但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他大概早就醒了,隻等着我們把另外兩個人先送走。”
蓦地,手上的力道又松了下去,但是沈湘山仍沒有放開手,還是虛虛蓋在自己的手上,“再細看面貌,不難想出他應當是他們三個之中的大哥。而他們三個明明同時被傳送陣送過來,但是他的魔氣卻比另外兩個重得多,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啦。”
“那就是:這三人自從被仕文投入暗牢之後,作為大哥的他就一直設法護着另外兩個人。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但大概是幫忙吸收了另外兩個的魔氣,替他們承受了大半痛苦。他肯定還說了什麼‘我們一定會找到出去的辦法的’‘我們一定能好好的’之類的話來鼓勵兩個弟弟,但是既然都被傳送過來了,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太好的結果啦。”
“這人估計也感覺到自己大限将至,但不願在兩個弟弟面前露出窘态,所以想找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