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山聽見這聲聽起來就來者不善的淺歎後,忙向竹空雁踏出一步,低聲正色道:“他來了。”
竹空雁下意識想要召出如虞,可又猛然想起方才那障眼法,隻覺自己這等修為在那鷹妖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便也絕了這個心思。
她向來對修為高深之人懷有天然的敬意,竟有些隐隐期待起同那鷹妖的會面,若是能被他指點一二就好了。
可是還未等她思索出該用怎樣的開場白面對那鷹妖,便又能感到一股強勁的妖氣突破本來平靜的風聲,直沖她們而來。
竹空雁瞳孔驟然放大,如虞大概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其主人生命正受威脅,竟自動出鞘橫在了竹空雁與沈湘山中間——
它散發着詭異的濃郁紅光,與平日裡竹空雁的淺淡的藍色靈氣迥然不同。
竹空雁不知現在自己臉上表情如何,她隻知道自己呼吸粗重——這法器竟自動将沈湘山排除在外,想要她當她們的盾牌!
她立馬伸手将如虞握在手中,卻從劍柄上感受到了刺骨灼心般熾熱的疼痛,比起在堂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沒有松手,正想拼盡全力扭轉劍身把沈湘山也護住的時候——
——咚!
耳邊傳來沉重的悶響。
擡頭,正看見沈湘山召出巧元,頭也沒回地擋下了這一擊。化開的靈氣與妖氣霎時形成一股毫無章法的風旋,由沈湘山将它們分割成兩半,再擦着竹空雁身側飛過,把她身後的斷崖撞出奇形怪狀的裂痕。
竹空雁能感到帶着細草的土塊輕輕落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眼前沈湘山忽而冷下來的臉,突然意識到剛才在樹林裡時為什麼明明隻有一道妖氣,但卻會傳出兩聲武器的铮鳴聲。
——是因為如虞根本就沒有要替自己擋下這一擊的意思,現在與方才,都是因為有沈湘山在,所以自己才沒有受傷。
竹空雁的眉心緩緩擰起,低聲道:“謝謝。”
卻隻聽得沈湘山冷聲回道:“松開你的劍。”
這語調沒了她特有的缱绻尾音,反而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竹空雁下意識地松了手。
劍卻并沒落下,而是牢牢粘在她的手心上,仿佛生來就與她的血肉融為一體一般。
沈湘山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原來如此。”
竹空雁:“什麼?”
“嗐……沒事,”沈湘山面上冷郁神色瞬間消失,嘴角咧開一個微笑的幅度,“我幫你……”
話音未落,竹空雁又感到一陣妖氣波動,但這次卻沒了剛才的殺意,反倒是有種惬意閑适與胸有成竹,就像是面對一把鎖和一串鑰匙時,隻用一次便準确無誤地找到了那把正确的鑰匙一樣。
下一刻,竹空雁便看到沈湘山身後的空間扭曲一瞬,一個視野開闊、并無半分雜草樹木的圓形場地便一覽無餘地展現在眼前。
是障眼法被施術者解開了。
竹空雁下意識用餘光觀察起周圍來,這時她才猛然發現——
原來這裡并不是什麼斷崖,而是人為用靈力炸開的一個坑洞!
沈湘山明顯也感覺到了這種變化,轉過身朝自己靠近了兩步,但她的身體卻突然搖晃了一下,竹空雁見狀連忙從後将她接住,任由她輕飄飄地靠在自己懷裡。
竹空雁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适應了被沈湘山身上淺淡香氣包圍的感覺。
“你怎麼了?”
沈湘山的腦袋靠着自己的鎖骨,竹空雁隻能略微仰着頭垂眸問道。
但卻沒有得到回應。
她摟着沈湘山的左手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忽然右手上一輕,低頭看過去發現如虞已脫離了自己的手心,虛虛浮在手邊,劍身依然冷寂淩厲,全然沒了剛才的詭異感。
右手手掌也依然幹淨整潔,仿佛剛才的錐心刺痛隻是一場錯覺。
不用想也知道是沈湘山做的。
她正想再次詢問沈湘山現在感覺如何、而她又到底做了什麼,自己這異象是如何解決時,一片純黑色的鷹羽忽然從正前方朝她們直直刺來。
由于目标實在太小,而竹空雁的注意力大半都被旁的事情吸引過去,所以等到發現這一情況時,再做出任何動作都已來不及了。竹空雁隻能眼睜睜看着黑羽在自己眼前越放越大。
就在竹空雁已經做好了硬受這一擊的準備時,眼前卻伸出一隻蒼白又骨節分明的手,在距離竹空雁右眼幾寸的地方,以四兩撥千斤的力度輕輕捏住了那片黑羽。
但強烈的沖擊餘力還是激得竹空雁不由自主地想要緊閉上雙眼。
竹空雁強忍着不适将眼睛睜開一條縫,低下頭,果然見到長而直的睫毛扇動兩下。
身上沈湘山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她站直身子後,回過頭笑道:“不錯嘛,以後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你啦。”
竹空雁聞言眉頭微動,抿了抿嘴還想繼續問剛才未得到答案的問題:
“你方才……”
可是話還沒問出來,沈湘山就又把身子轉了回去,一改溫柔的音色,冷聲朝空曠的場地吼道:“你這死鳥,便是這樣同新人打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