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回頭望去,隻聽得沈湘山輕聲道:“看來他是感到有新人來了,有些激動。”
竹空雁看着沈湘山腦袋上被風吹起的發絲,後知後覺地問道:“你同他交過幾百次手?”
沈湘山雙手抱胸,微微側頭,笑道:“對呀,當年我到這裡的第一天,可是同他狠狠打了一架,休養了大半年才好呢。”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竹空雁卻品出了别的滋味來。
畢竟沈湘山剛才被自己捅了一劍都能這麼快自愈,可現在她卻說打了一架之後休養了半年。
想來那鷹妖實力定然強勁,剛才的一擊不過是小打小鬧的試探。如此想着,竹空雁把目光移到了沈湘山淺灰色的眼睛上。
“但他也沒讨着好處,”沈湘山晃晃腦袋,整個轉過身來,朝她笑道:“他差點被我卸下來一條胳膊,要不是有結界護着他,我定會多給他些顔色看看。”
竹空雁收回目光,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想要追問沈湘山當年的傷勢,可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關心未免來得太遲了些。
再把沈湘山的話回想了一遍,她這才發現剛才她說了“結界護着他”這樣的字眼。
“此處結界不是用來困住他的嗎?怎麼又說護着他?”竹空雁上前一步,與沈湘山并肩而立,微微垂眸,本意是避免與她直接對視,但卻看見她在日光照射下蒼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脖頸,于是又朝右側邁出半步,為她擋住略有熱意的陽光。
“我也奇怪,據我觀察,蒼梧山上有兩層結界,一層大的用來困住我們,另一層小些,隻把那鷹妖困在一個極小的範圍内活動——但與其說是困住他,更像是保護。”
竹空雁聽了這解釋,更覺得有些不解了。
“罷了,總歸你現在隻能同我一起生活了,我便帶你去看看那鷹妖。”沈湘山拉起竹空雁的手便往前走,熟練得像是已經做過千百次這個動作一樣。
“你……”
“主人主人,我們回來啦!”
竹空雁向來不喜歡與他人有肢體接觸,她看着拉着自己的那節蒼白卻有力的手,本在猶豫該不該開口讓沈湘山放開,但卻被這一聲清脆的童音打斷,于是便收了心思,并未繼續講完想要說的話,瞥一眼那兩名喚作長生和長願的小童,任由着沈湘山拉着自己穿過前方層層的高林密草。
沈湘山頭也沒回地“嗯”了一聲,擡手為竹空雁撥開一截奇形怪狀的樹枝,“你們今天也累了,去休息吧。”
兩名小童笑嘻嘻地應了一聲“是”,又多看了竹空雁兩眼,這才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地飛走了。
竹空雁感受到她們的視線,卻沒有回看過去,隻是等着她們走遠了,這才朝前方的沈湘山發問:“方才在那屋子裡時,我明明看到你将那孩子的魂魄吞入口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沈湘山交談了這麼久之後,竹空雁竟真的覺得沈湘山這麼做肯定是有益于那孩子的了,所以她此時的語氣并沒了剛才的質問感,更多是平淡的疑惑。
她做的事情雖然奇怪,但應該都有理由,并且大概都是為他人着想。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時,竹空雁自己都愣了一瞬。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不會如此輕易相信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但是今日面對沈湘山時,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她。
……甚至還莫名有了些偏向這人的想法。
細細想來,自己似乎從一見到沈湘山開始,就一直被她牽着鼻子走。
想到此處,竹空雁不禁望向離她隻有一步之遙的人。
日光給沈湘山的背影罩上一層毛絨的質感,頭上翹起來的碎發随着她走路的動作輕輕搖晃着。
沒有回應。
竹空雁從來沒有在短時間内把一句話重複兩遍的經曆,她的話從來都有人仔細聆聽,再一字不漏地被記下來去完成,所以現在她開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再講一遍。
可是她剛張口,手上被人拉住的力道便撤了,沈湘山也一下子消失在眼前。
竹空雁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正要上前兩步,下方卻傳來沈湘山的聲音:“你小心!”
竹空雁連忙停下腳步,同時召出如虞提在手中,卻看到下方的草叢裡伸出一隻蒼白修長的手來。
“嗐呀,太久不來,竟忘了這鷹妖的地盤上有他自己弄的障眼法了,你小心點挪過來,别像我一樣腳下踩滑!還好沒摔出個好歹來,否則我非得再找那臭鳥打一架不可!喏,你抓着我的手,借着我的力慢慢下來吧。”沈湘山的聲音聽起來氣得不輕。
竹空雁卻無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她将如虞挂在身側,并沒去搭沈湘山的手,隻是給自己施了個明目術,果然見到前方三步左右便沒路了,似乎是個斷崖,于是她便一邊極其慎重地踏出步去,一邊道:“你合該小……”
“心些”這兩個字仍在口中,步子也才走到第二步,竹空雁卻感到腳下一空,随後便是天旋地轉的失重感席卷而來。
她也落下來了!
竹空雁的明目術并沒有真正窺破這層法術!
這時她才明白沈湘山所說的“障眼法”是個什麼意思,也忽然對這鷹妖的實力有了一絲實感。
——修道者可以通過他人所布置的結界、法術而大概感知對方的修為高低。
簡而言之,便是修為高的修士可以輕松破解低修士的法術,反之則不能。
又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