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娘,快些吧快些吧,内子實在是疼得受不了,恐怕馬上就要生産了!”
朦朦胧胧從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四周的景物這才慢慢顯現出來:兩座低矮的房子形成一個折角,将葉繁枝身旁的梧桐樹圈起來,也圍出一個院子的空間。
——這分明是那老翁的家。
正如此想着,面前一個青年男人領着一個身影略有些佝偻的中年婦女疾步走進了眼前的屋子裡。
他們誰都沒有多分一點眼神給突然出現在這裡的葉繁枝。
看來又是個幻境。
但是這青年男人的模樣……與這些屋子……或許是回憶也說不定。
葉繁枝開始摩挲靈戒,靈戒透出微微的青光。
“你放心,我還不打算毀掉這裡,我記得師尊曾來過,我想知道師尊到底做了什麼。”
靈戒又閃了兩下。
“你害怕這裡顯現出的并不是真實的回憶?多慮了,你不可能不認識師尊。”
靈戒的光暗了下去。
葉繁枝在心裡補充道:我也是。
不多時,屋子裡便傳出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但并非是那中年婦女的聲音。
應當是方才見過的魔氣纏身的老婦年輕時,葉繁枝想。
她沒有踏進屋子去确定自己的想法。因為雖然沒有經曆過,但她總覺得一個女子生産時是這女子此生最難受的時刻之一,肯定不會喜歡不親近的旁人在側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所以她隻是在梧桐樹下等着,直到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長空。
但緊接着,卻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尖叫:“哎呀!”
然後便是那青年男人沖出屋子的身影。
男人灰色的衣袍上、手上,甚至臉上都有刺目的鮮紅血迹,但他顧不得擦拭,而是連滾帶爬地沖到另一間屋子裡,然後從裡面端出一個碩大的銅盆,裡面是熱氣騰騰的水。
他端着水盆又從葉繁枝身邊像一陣風一樣跑過。
“花道長,這……恐怕不行了。”女聲收起了慌亂的情緒,更多的是遲疑。
葉繁枝聽見前三個字,條件反射地擡起腳,卻又很快反應過來,此花非彼花,于是自嘲地笑着搖了下頭,但思索一瞬還是踏進了屋子。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沖擊着她的鼻腔,然後她看到男人因強壓住情緒而漲紅的臉。
男人一邊握着床上女人無力的手,一邊低聲喃喃說着什麼,一張洗得脫了色的短帕由另一隻手拿着,在女人沾滿汗和濕發的臉上擦拭。
潘大娘沒得到回答,握着全是血的布塊又稍稍提高音量說了一句:“花道長,得快些選了,花夫人流血不止,若再拖下去,恐怕大小都不保啊!”
葉繁枝戴着靈戒的食指微動,她看着花夫人身側那一個被小棉被包裹起來的小小身影,若有所思。
看來本來是雙胎,但有一個不行了麼?
“我……我聽夫人的。”聲音有些顫抖,隐隐帶着哭腔。
床上傳來虛弱的聲音:“霧清……方才潘大娘說,是個成型的男胎……是嗎?”
潘大娘忙道:“是成了型,但……但長得不算好。”
何止是不算好,葉繁枝稍稍動用了些靈力,便看清了女人身下血色模糊中,隻露出些許的、比冬棗還小的手掌。
——它呈不規則的張牙舞爪狀,正無規律地一張一舒,但一看便知不是人類的手,要麼是因為沾了魔氣,要麼是它根本就是個魔胎。
可是屋子中的四個人,沒有一個人有魔化之征,這魔胎是怎麼來的?
可惜構建此處的東西力量低微,葉繁枝并探不到這魔氣的細節。
“潘大娘,不用管我……先……先保孩子要緊。”花夫人已是氣若遊絲。
“不,夫人,不行,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可是我不能沒有你,夫人!”花霧清将握着的手緊緊貼上自己的臉頰,兩大行淚直接砸在床鋪上。
潘大娘看得眼眶微紅,愣神之間血水已經在她褲腳處堆積,她隻得深吸一口氣,咬牙替花家夫婦做了決定,“花道長,這……這孩子,已經不行了,沒氣了。”她說着,隐在血水中的手微微用力,那奇怪的孩子登時便不動了。
“什麼?!”花霧清眼中的悲傷一下子被不可置信替代,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又很快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潘大娘,快救救我夫人!”
潘大娘連連點頭,“好,好,我一定盡力!”
躺在床上的花夫人聞言,蒼白的雙唇不住顫動,小聲啜泣道:“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