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大娘時,她又平靜地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了,隻有臉上還未來得及風幹的淚痕表明剛才她的莫名舉動并非一場錯覺。
“姑娘,趁熱吃呀!”大娘熱情笑着。
葉繁枝禮貌性地點一點頭,正準備做個吃東西的假動作,月淩空卻上前一步直接拽過油紙包往地上一扔。
“一看就有問題,姓葉的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那紙包一落在地上便散了開,露出内裡的雪白色打糕,同時揚起不少稀碎的沙塵。
在紙包落地的那一刻,葉繁枝的右眼忽然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她身子一歪,正準備重新站定,胳膊卻被一雙略有些冰涼的手扶住了。
“師尊,氣氛有些不對勁。”遲守守在她耳邊低聲道。
剛才還人聲鼎沸的街市忽然寂靜了下來,葉繁枝一邊站直身子,将手肘輕輕從遲守守手中抽出,一邊觀察到四周的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正一步一步朝他們無聲地走過來,漸漸形成合圍之勢。
每個人臉上都挂着微笑,但眼神卻各不相同,有的懵懂,有的嫌棄,有的怨毒,有的卻是……哀求。
對,哀求。葉繁枝從一個大約五六歲紮着小辮的孩童眼睛裡看到了這一情緒。
魔氣也絲絲繞繞地從每個人的身上流出來,交彙纏繞,盤旋在空中,看起來卻并沒有要攻擊人的意思。
街上一時隻剩下足靴輕碾過沙地的摩擦聲。
“各位請到我身後來!”江盛水悄聲道,随後召出流丹,衆人身上隐隐泛起淺淡的紅色。
“什麼意思?這裡的魔物控制了鎮上的每一個人?”月淩空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放低,他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動靜,同時還不忘拉住文韻茹的手,讓她離自己近一些。
“現在看來,或許是這樣。”江盛水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沒有人敢貿然出手,畢竟能控制這麼多人的魔物,誰也不清楚到底會有多大的能力。
他們漸漸被逼至牆角。
葉繁枝的肩膀不小心蹭落了一塊牆皮,她下意識地反手接住,手中如瓷片一樣的觸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低頭看去,手中卻空無一物。回頭,正對上遲守守澄澈的、與昨夜的豎瞳紫眸所不同的灰色雙眸,他垂眼看着葉繁枝,輕輕搖了搖頭。
這下她卻是沒看懂遲守守是什麼意思了。
遲守守似是心有所感,他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
“啊呀,諸位怎在這裡?”花盼君的聲音忽然從牆邊傳來。
盤旋在他們上空的魔氣一下子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葉繁枝扭頭看去,隻見花盼君仍穿着昨晚那身嫁衣,正一臉不解地看着他們。
“賣——打糕咯!”
“新鮮的菜嘞!”
耳邊又傳來了各色的叫賣聲,街上的人們也恢複了微笑的表情,沒有任何人發出疑問,就像是被安排好一樣。他們慢慢散開,開始各幹各的事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月淩空還沒等衆人完全反應過來,便徑直沖到花盼君面前,揪住他的嫁衣衣領,“你和你那個爹,你們……”
話說到一半,他卻頓住了,因為他看到花盼君身後不遠處,昨夜見到的老翁正笑逐顔開地挽着一個老婦的手,兩人且說且走,還時不時耳語幾番,端然是一副頤養天年的樣子。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老婦在他眼中完全是魔氣沖天的模樣,整個人都幾乎被魔氣給包裹……不,應該說是這老婦全身上下除了勉強架起快要散架的骨頭以外,所有的皮肉都是由魔氣化成!
他松開花盼君,同時法器萬華輪已在手中顯現。他早已把什麼要讓松雪峰那幾位來解決的話忘在了腦後,現在滿心隻想快點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
萬華輪因轉動而揚起的風吹着月淩空的衣袖,三枚薄如蟬翼的琉璃片在江盛水出聲阻止之前便從中心的純金圓盤上飛出,直沖前方的老婦而去!
花盼君的表現比想象中冷靜很多——倒不如說是他在冷眼旁觀,他站在原地,連想要攔住月淩空的動作都沒做,隻是漠然地看着琉璃片飛過去,甚至還擡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揪得變形的衣領。
葉繁枝覺出一絲不對來,她盯着琉璃片以破空疾沖之勢飛過去,将老婦渾身的魔氣一下子打散,老婦的臉上開始出現裂痕,被靈力灼燒過的魔氣也随風而逝,隻留下魔氣掩蓋下的森森白骨——不,這骨頭已然發黑,或許是因為浸在魔氣中太久的緣故——但下一刻魔氣卻又從四面八方飄過來,重新為老婦鍍上“皮肉”。
而四周的人面不改色,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就連老婦也一樣,她仍然說笑着,靈力與魔氣的波動并未對她産生任何的影響。
就此反反複複幾個回合後,月淩空把琉璃片召了回來,萬華輪也被重新收起。
他的臉色一時極為難看。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江盛水也皺眉喃喃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