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離開的堂屋旁,忽地閃現出一條遊曳的長影。
葉繁枝心有所感,回頭望去——
除了落下枯葉的樹影,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盞搖晃的燭火,明明滅滅,發着寂寥的微光。
收回視線,卻撞見了同樣收回目光的遲守守。
——以及他未來得及收起的、閃着幽紫色眸光的豎瞳。
雖然知道遲守守是妖獸,但如此直觀且近距離地看到他的獸相眼瞳,葉繁枝還是心裡一驚,手不由自主地開始摩挲靈戒。
“便是此處了,床褥皆在櫃中,我幫三位拿出來吧。”花盼君熱情笑道。
葉繁枝的注意力一瞬被吸引過去,再回過頭來看遲守守時,他已恢複了平日的灰色眸子,還俏皮地對自己眨了眨眼。
江盛水連連擺手,“不必勞煩了,花公子也快些去休息吧,我們自己來就好。”
“這怎麼能行,客人……”
“兒啊!你大晚上,還到堂屋去做什麼!明日又得去集市上買燈油了!”老翁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花盼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退出屋子,“那隻得勞煩三位自取了,我去堂屋休息了。”
三人巴不得他快走,是以連連點頭。
待人走遠過後,江盛水把門闩上好,又用流丹将整個屋子用結界包裹起來,确保屋子内外完全隔絕後,才回身問道:“師妹,這花公子一看便有古怪,西邊那位他所謂的‘母親’也是魔氣深重,怎得便答應下來了?”
葉繁枝自顧自尋了看起來尚且幹淨整潔的床榻一角坐下,并未回答,而是反問道:“師兄,你剛才施的凝心咒,可起效了?”
江盛水聞言閉目感應一瞬,而後點頭:“比起剛才來說安分了不少,方才魔氣隐隐有種要沖出來的感覺,現在就像是人睡着了一樣,沒有異動。”
“那便好。”
“可是……我們應該随月少主一起離開的,”江盛水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撫過流丹劍身,“此地雖然離魔物近,可以先發制人,但未摸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貿然接近,實在是有些冒險。”
葉繁枝聽着他的稱呼,再想到月淩空對稱謂的表現,一半真心一半試探地說:“師兄,是我考慮不周了,我隻是……聽到花公子的姓時,想起了花師妹。師兄你剛才又說花公子應當是人,所以才想着要留下來,想着……幫花公子一把。”
誰料江盛水卻皺起了眉頭,眼神中寫着困惑二字,“花師妹?花師妹是誰?”
葉繁枝聽見這幾個字,心中如遭重擊,她幾乎要從榻上彈起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這種沖動,她看向江盛水背後的遲守守。
遲守守單手托腮,眼神直直盯着屋中跳動的燈火,似在思考,感受到葉繁枝的目光之後,他很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很抽象的表達,但是葉繁枝卻莫名其妙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點頭”是指遲守守知道有花滿蕊這個人,“搖頭”是指不要對江盛水說太多,避免這隻是結界主人造出來的幻象,打草驚蛇。
但葉繁枝還是有一些不甘心,又覺得自己似乎大概能明白江盛水和月淩空為何有這樣的表現了,她按下目前得出的答案,給江盛水描述:“就是我們的師妹呀,前些年被家人放在松雪峰山門口、還差點被凍死的……才上山時什麼話都不說,雖然被測出靈根低劣,但最後還是結出了靈核的花師妹呀!”
江盛水眼中疑惑更甚,他走到葉繁枝身前坐下,伸手用手背貼了貼葉繁枝的額頭,神情嚴肅,“師妹,你方才沒喝那碗茶水,怎麼忽然開始胡言亂語了?從松雪峰建派至今,咱們的師尊都隻收過兩個徒弟,大的是我,小的是你,從未有過第三個人。你說的‘花師妹’,是哪一位?”
見江盛水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他也從不開玩笑,葉繁枝卻忽地冷靜下來,她笑道:“是……是嗎,看來是我白日裡确實睡得有些久了,許是把夢中的事情當真了吧。”
她又看向遲守守,轉移話題:“說起來,方才你喝了那碗茶,現下可有感覺到什麼異常?”
遲守守本冷冷盯着江盛水的背影,聞聲擡眸笑着搖頭:“裡面隻有輕微魔氣,但對徒兒來說不值一提,徒兒已用師尊教過的方法,将它們淨化完全了。”
葉繁枝當然不曾教過遲守守這些,但既然他這麼說江盛水也都沒提出異議,那就證明這是符合旁人的認知的,也就沒必要再追問下去,揭過便好。
“好,那現在的問題是……”葉繁枝摩挲着靈戒,“花公子和那老翁的話,到底誰的更可信?”
江盛水思索片刻,回答:“都不可信,此番下山來此的目的便是除魔,再者,剛才我能感應到,花公子的三魂七魄起碼被人抽去了一半,應當是西邊那魔物幹的,它操控了花公子和老翁。”
遲守守上前一步:“那事不宜遲,咱們便趁這魔物松懈時,将它一舉擊破,師尊覺得如何?”
江盛水點頭:“師侄所言甚是。”
葉繁枝卻道:“不可。”
江盛水疑惑:“為什麼?拖得越久,花公子他們便越危險。”
葉繁枝:“萬一這隻是表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