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姜姜心疼地捧着那紅彤彤的小手塗藥,忍不住把太傅講的内容用自己的話解釋了一遍。
“啊,竟然是這樣嗎?”小公主眼睛一亮,随即開心起來,“姜姜!你比太傅講得明白多了!”
從此,小公主就賴上了姜姜。
太傅布置的功課,非要姜姜先講一遍才肯學。
姜姜戰戰兢兢,生怕被人發現這大不敬之舉。
但看着小公主日漸進步,她又忍不住感到欣慰。
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地過着,小公主已經九歲了。
這些年,姜姜幾乎要忘記宮中險惡,直到某一日。
公主去上課忘記拿書籍,便讓姜姜回去拿,自己則在禦花園裡等。
姜姜跑回宮殿,拿着公主所需要的書籍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她低着頭,步履輕盈,想着今日太傅教授棋藝,正是公主最讨厭的。
想到了公主可能不開心的噘嘴抱怨,不自覺眉眼彎了彎。
剛繞過耳房,正要轉彎,前方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姜姜還未來得及擡頭,一個穿着靛藍色太監服的身影就猛地撞了上來。
“啊!”姜姜驚呼一聲,整個人向後跌去。
她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就聽到清脆聲響。
擡頭看去,姜姜瞬間白了臉。
那個小太監手中捧着的錦盒摔開,裡面奪目的琉璃盞摔了出來,碎了一地。
那琉璃盞通體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一看就是禦賜的珍品。
姜姜和小太監同時僵住了。
姜姜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她認得這種琉璃盞,是西域進貢的珍品,整個後宮也不過三五件。
按照宮規,損毀禦賜之物是要受重罰的。
“出什麼事了?”一聲厲喝從回廊盡頭傳來。
姜姜擡頭,隻見淑妃娘娘身旁的大宮女錦繡走了過來。
錦繡看到了摔碎的琉璃盞,愣了愣,又看向了姜姜和那名小太監,瞳孔縮了一下。
錦繡派人把二人壓到了淑妃娘娘面前。
淑妃今日穿着绛紫色宮裝,頭上金钗晃動,面容姣好卻帶着幾分淩厲。
姜姜和那小太監立刻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涼的石闆。
“怎麼回事?”淑妃語氣低沉,聲音很是有壓迫感。
姜姜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仿佛要沖出胸膛。
姜姜剛想解釋,旁邊的小太監連忙開口。
“回,回禀娘娘!”小太監突然開口,聲音尖細中帶着哭腔,“是這宮女不長眼,奴才捧着您最愛的琉璃盞正要送去清洗,她突然沖出來,把奴才撞倒了!”
姜姜猛地擡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的!請娘娘明鑒,奴婢是正常行走,是這位公公跑得太急…”
“住口!”錦繡大呵,“在娘娘面前還敢狡辯!”
姜姜不敢置信的看向錦繡,卻不曾想看到錦繡和那小太監悄悄使了個眼色。
姜姜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之前曾經聽宮人八卦,說是淑妃宮中有個清秀的小太監巴結上了淑妃娘娘的一等大宮女錦繡,兩人關系暧昧不清,沒想到竟是這個太監…
“娘娘!”錦瑟湊到淑妃耳邊,聲音卻故意讓周圍人都能聽見,“這宮人損毀禦賜之物,若不嚴懲,恐怕有損娘娘威嚴!”
淑妃的眉頭越皺越緊,眼中怒火更盛。
她冷冷地掃了姜姜一眼,那目光如同在看一隻蝼蟻。
“來人!”淑妃紅唇輕啟,聲音平淡,像是在說今日天氣如何一樣,“拖下去,杖斃!”
姜姜如遭雷擊,整個人癱軟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她張嘴想要求饒,卻發現自己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兩個身材魁梧的太監已經上前架住了她的胳膊。
姜姜這才如夢初醒,掙紮着喊道,“娘娘開恩!奴婢冤枉啊!求娘娘開恩!”
可是,哪裡會有開恩呢!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道上回蕩,無人回應。
公主此刻還在禦花園,根本不知道這一切。
恐怕,公主等不到她的到來了吧…
姜姜被拖行的路上,眼眶紅了起來,淚水不自覺的湧出。
她想起入宮時,教習嬷嬷的告誡,“在這深宮裡,貴人們就是天,若貴人不喜,那麼你們的命比草還賤!”
當時的她還小,還不太理解,如今才真正明白其中含義。
一個低等宮女的性命,壓根沒人在乎。
闆子落在身上一下又一下,她痛的眼前發黑,喉嚨裡擠出一聲聲壓抑的慘叫。
她的指甲深深摳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緩解。
意識開始飄忽,腦海裡浮現出小公主的臉。
那雙總是閃着好奇光芒的大眼睛,聽她講故事時會不自覺地微微睜大。
那張粉嫩的小嘴,背不出詩文時會委屈地撅起來。
姜姜突然擔心起來,若是自己死了,誰來給公主講解太傅教授的内容?誰會在夜裡給她講那些民間故事?
這個念頭剛起,姜姜就自嘲地笑了。
血沫從嘴角溢出,帶着鐵鏽味。
她真是癡心妄想,一個低賤的奴婢,也配擔心金枝玉葉的公主?
恐怕不出幾日,公主就會忘了曾經有個叫姜姜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