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九喚住轉身離開的他。
逢青背對着她,久久不敢轉過身。
她耐心十足,靜靜等着。
良久,逢青方緩緩轉身,腳下如有千斤重,不過轉身的簡單動作,便消耗他太多力氣。
他耷拉着腦袋轉過身,她方欲開口,卻見他忽地撲到床旁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
這一舉動倒是出乎伏九意料,正欲伸手拉他起身,便見他擡頭望向她。
伏九一怔。
因望向她的這雙眼淚光閃爍,随着睫毛微顫,那淚珠似欲奪眶而出。
“對不起……”
逢青的語氣哽咽,淚珠随聲落下。
“真的對不起……今日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他的淚水接連落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逢青,”伏九調整好自己情緒,聲音平和,“你可記得當初讓我帶你出白骨嶺時你說的話?”
逢青強忍着哽咽,無聲滑落的淚水暴露着他的無措。
伏九移開視線,回憶道:
“當時你說,你不想做一輩子山匪,想走出白骨嶺,想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伏九重新看向他,“那麼如今,你可以去尋自己的天地。”
逢青腦袋低垂,淚水止不住地落下,雙手緊緊攥着發皺的衣裳,細細看去可發現他身軀微微顫抖,是拼命忍着的嗚咽。
良久,他擡頭望向她,好幾次試圖開口卻止不住哽咽。
“伏九……姑娘……你不要我了嗎……”
聞言,伏九心中一酸。
她看着眼前哭得不成眼的人,不由得想起年幼的阿時。
當年無人為她與阿時伸出援手,而如今她亦幫不了任何人。
“你要的,我給不了。”
“逢青,江湖很美,出去看看吧。”
逢青擡手擦了淚,臉上透露出倔強:“我知道我現在能力不夠,幫不上你,你放心,我會在江湖闖出名堂的,我會成為你和扶明公子這樣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說罷,他站起身,端起床旁的飯菜,道:“飯菜涼了,我去熱熱。”
他走出兩步,又調頭回來,語氣倔強中帶着委屈:“你一個人我不放心,等楚公子他們回來,我會離開的。”
留下這句話,他便迅速跑了出去。
見他走遠,伏九掀開被子,準備起身去關門,餘光瞥見留有一條縫的窗戶。
“窗外小賊,還不現身?”
折扇輕擡,窗戶打開,月白身影輕松躍入。
“誤會誤會,我恰好路過,聽見屋中有動靜才不小心走了過來。”
楚臨風觀察着她的眼色,又看了眼大開的門,自覺去将門關上,忍不住問道:
“你當真忍心讓他獨自出去闖蕩?”
伏九從門口收回視線:“當初他決定離開白骨嶺時便應考慮到今後處境。”
“況且,”伏九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依舊軟弱無力,“我尚且朝不保夕,他跟着我并非好事。”
楚臨風好不生分地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
“也罷,人生總要自己去闖闖。”
伏九不經意瞥着楚臨風,随意道:“你左手邊的桌子最裡面有個木匣,幫我給他。”
聞言,楚臨風會心一笑:“就知道你不忍心。”
見自己心思被拆穿,伏九惱怒:“你再敢偷聽,我……”
見伏九停頓,楚臨風也不拆台,配合道:“不敢不敢,再無下次。”
伏九懶得聽他貧嘴,想到獨身在外的阿時,心中總是不安。
“我累了。”
“行,”楚臨風果斷起身,“我就守在門外,有事喚我便是。”
伏九沒有應聲,疲憊地閉上眼。
這一睡,醒來時又是好幾日後。
她緩緩睜眼,透過半開的窗戶隐約可見朝霞。
這是清晨。
她似乎許久未見過晨光了。
她吃力地擡起手,試圖伸手觸碰那暖陽,可手實在抖得厲害,舉手之間,便耗費她全部力氣。
阿時……
她好想看一眼阿時……
有人推門而入,通過熟悉的咳嗽聲她便知道,來人是楚臨風。
“伏九,你醒了。”
見她再次蘇醒,楚臨風語氣激動,快步走至床前。
“你連睡好幾日,除了偶爾迷糊地喚幾聲‘阿時’,其餘時候再喚不醒你,連大夫也不知你如何能醒,可把我……們吓壞了。”
“我……”伏九欲開口回他,卻似墜入空蕩深谷,如何也提不上氣來。
這種感覺莫名令她心生恐懼。
伏九心中浮現一種猜測,不敢确信,用盡力氣問出四字:
“何月何日?”
楚臨風看出她的異常,回道:“八月初十,怎麼了?”
原來如此。
伏九視線緩緩移向門口,目光眷戀。
“我或許……等不到阿時了……”
聞言,楚臨風心中一驚,連忙坐在床邊,伸手搭過她的手腕脈搏處。
脈不應指,虛浮空大。
怎會如此!
“阿均,快請大夫!”他沖着門外吩咐,察覺到伏九的手輕輕回握,他連忙回頭看向伏九,語聲溫柔,“可是何處不适?大夫馬上就到。”
伏九唇角揚起極淺的弧度,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糟糕,聲音有氣無力,好似一陣風便可吹散:
“沒用的。”
阿時如今也沒回來,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
她看向楚臨風:
“若我這次挺不過……楚臨風,你可否幫我尋回阿時……”
她目光緩緩移向床旁的漣風趁月,交代道:
“它們勉強值些銀子,便作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