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集市人聲鼎沸,販夫走卒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本是極适合散心的日子。
孟顔的心卻像是隔着一層薄霧,眉眼間籠罩着淡淡的愁緒,連街邊那活潑的耍猴戲都未引她駐足停留,好似隻剩一副軀殼,漫無目的地向前走。
流夏瞧她眉心微擰,仿佛凝結着化不開的愁雲。
“姑娘。”流夏輕聲喚道,小心地觀察着她的神色,“還在為小黑的事傷懷嗎?”
孟顔腳步微頓,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冷笑,那笑意未達眼底。
她眼睫微顫,壓在心底的郁結瞬間翻湧上來。側過身,看向流夏的目光裡,除了對小黑的懷念,更多的是憤懑、糾結。
她嗓音低啞:“我想不通……”她一直對小九的事耿耿于懷。
流夏面露不解:“姑娘,怎麼了?”
孟顔深吸一口氣,咬了咬下唇,不忍說道:“我懷疑,小黑就是被小九親手殺的。”
流夏蓦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唇瓣,難以置信地低呼:“為何殺它?不應該呀,奴婢瞧他待小黑也是極好的。”
孟顔心中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悲涼和憤怒:“那日他就問我,小黑若死了,我會不會難過。”
僅僅回想起那一瞬,她又犯起了心絞痛,胸口如同被一塊巨石壓住,又疼又悶。
流夏見她面色扭曲,連忙扶住:“姑娘,可是心絞痛犯了?”
“無礙,容我緩緩就好。”
自上次薛郎中為她調理過身子後,孟顔心絞痛的病有所緩解,此後發病無第一次疼得厲害,隻是輕微作疼。
一股悲憤的思緒在她腦中盤桓,恨不得即刻沖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問他怎能如此殘忍!用那最冰冷的方式摧毀了一切。
她恨不得讓他陪葬!
在她看來,他殺人如麻,對生命的漠視刻入骨髓,視萬物如草芥。
流夏感到困惑,眉宇緊鎖:“奴婢以為,小九并無理由殺它。”
理由?孟顔苦笑着,眼神愈發黯淡,何需理由?瘋子的世界,我們這些人怎能理解?
她恨他,恨他的無情冷漠、善變,也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竟會生出那般幼稚荒謬的念頭,妄圖改變他,融化他冰封的心,将他從黑暗的泥沼中拉出來。
到如今,她為他所做的一切,那些苦心規勸,付出的感情和信任,不過是鏡花水月,徒勞一場。
“他親口告訴我……”孟顔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他當初身受重傷救下小黑,不過是為了博取我的同情将他收留!”
為了讓她看到他善良的一面,她用力咬住下唇,嘗到一絲血腥味,眉心擰得更緊了,仿佛那句話像毒藥一樣在她舌尖回蕩,苦澀、冰冷。
流夏聽到此言,震驚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她蓦地捂住唇瓣,有些不可思議:“這這……這是他親口說的?!他竟這般實誠,坦白告知了姑娘,也不打算欺瞞您?”她頓了頓,似乎在理清思緒,“可是,若真是他幹的,他又何需撒謊說自己沒有殺小黑呢?他既已坦白救小黑是為了博取同情,為何不坦白是他殺的?”
聞言,孟顔微頓,流夏的話像一根細針,紮破了她心中的壁壘,使得微光透了進來。但那光太弱了,很快又被更深的懷疑和痛楚吞噬。
她視線投向了遠處,異常堅定地道:“除了他,不會有誰連一匹馬都不放過!”
“更何況,他親口問過我,小黑死了會是何感受!這不可能是巧合!”
流夏不置可否,總覺得哪兒怪怪地,理論上似乎有些說不通,可究竟哪兒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流夏随口一提:“有一些時日沒見到小九了。”
孟顔冷哼一聲,眼神更加冰冷:“興許是心虛了吧,不敢面對我,害怕被我問罪。”
正說着,一個約莫七八歲,臉上沾着泥巴的孩童突然從人群中鑽出,像一陣風似的朝孟顔跑來。
“姐姐。”他仰起小臉,奶聲奶氣地喊道,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有人讓我把這封信給你。”
話音剛落,不待孟顔反應,小男孩一下跑開,消失在轉角處。
孟顔微怔,低頭看向手中那張略顯粗糙的紙條,指尖觸碰到紙面,傳來淡淡的墨香。
【申時,如果河見。】
如果河……她的心蓦地一沉,腦海裡瞬間浮現出去年中元節的場面,她和謝寒淵在河邊,伴着盈盈燭光,放下了承載着心願的花燈。
那是多麼溫柔的夜,回憶在孟顔的腦海中翻湧。
【姐姐,願您一生無憂。】
【小九,願你一世安好。】
【一杯敬天地,一杯敬你……】
孟顔收回心緒,如今,他竟還敢約她在那兒見面。
流夏看到紙條上的内容,喃喃重複了一遍,道:“姑娘,是小九寫的。”
“正好,我要問個明白。”孟顔道。
申時,夕陽的餘晖将如果河畔的蘆葦染上金邊。微風吹過,水面泛起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