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梧。”陵淵知會一聲,倉梧自覺跟了上去。
百姓往來耕作,見他們衣着富貴,頂多是瞟幾眼便專注于自己手下的活兒,絲毫沒有攀談的心思。
看着田裡綠泱泱的一片,莊稼長勢喜人,褚雲兮不免心情大好。
幾人跟在陵灏後面,沿着田壟慢慢走,走着走着陵灏突然停在一家農戶門前,猶豫着不敢踏進去,她跟上來朝裡望了一眼,原來院子裡有幾隻小雞。
“可要進去讨碗水喝,歇歇腳?”
聽見陵淵的話,陵灏點頭如搗蒜,一臉期待地看向她:“姨母,我可以進去嗎?”
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樣子,褚雲兮心中突然湧上一陣酸楚,自己對灏兒是不是看得太緊了,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卻背負着所有人的期待,人人都在盼着他長大。
“去吧。”
得了她的應允,盡管門虛掩着,陵灏也沒有直接往裡闖,而是敲了敲門,等到裡面回應才推開進去。
“幾位這是?”一位婦人迎了出來,看見幾個人穿着錦衣華服,不免有些拘謹。
“大姐,我們去崇州,路過此地,想跟您讨碗水喝。”
“快快請進。”婦人忙裡忙外搬出幾個馬紮:“貴人們稍坐坐,我去燒壺水。”
“不必忙活。”褚雲兮出言相攔:“我們用些涼水就行。”
“貴人哪裡的話,你們遠道而來,我們沒什麼好東西招待,怎麼能連口熱水都沒有?”
陵灏滿院子跑忙着抓小雞,幾人在院子裡圍着石桌坐着,褚雲兮也是頭一次進到農家,眼裡都是好奇,院子不大,幾間茅草屋收拾得幹幹淨淨。
“家裡買不起茶葉,貴人們将就用用。”不一會兒婦人一手拎着茶壺,一手抱着幾隻碗出來,倉梧立馬伸手去接。
“我們一路過來,瞧着莊稼長勢喜人,想必今年是個好光景。”閑坐下來,褚雲兮感慨道。
“貴人們從哪裡來?”
“從慶州來。”
“慶州是個好地方。”婦人說着,眼中流露出豔羨。
“怎麼?”
“我也是聽别人說的。”婦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去年蝗災鬧的那樣大,慶州卻沒怎麼遭災,聽過路的人說,慶州的人富得很,地裡的糧食交了官府,吃飽一家人,還有的剩。”
說着她傾過身子,壓低了聲音:“都說是因為太皇太後在慶州,朝廷才格外照顧。”
她與陵淵對視一眼,默契地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水。
“崇州呢?我瞧着咱們這兒莊稼長得也不輸他們。”
說起崇州,婦人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公子有所不知,莊稼長得再好,也是給别人種的。”
“這話怎麼說?”
“這樣的長勢,将将夠還春天借的種子糧罷了。”
“種子糧?”褚雲兮聽罷,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官府借糧,不是不算利息的嗎?”
“官府哪裡有糧借給我們,都是向縣上的大戶借的。”
“我聽說朝廷特意撥了赈災糧,官府怎麼會沒有糧呢?”
“朝廷撥了沒有,我們這些小百姓怎麼會知道,就算撥了,也到不了我們手裡。”他們正說着話,一名男子的聲音插進來,她回過頭,原是一個農夫,肩上扛着鋤頭,滿身的泥。
“這是我丈夫,說話粗,貴人們别理他。”婦人忙把他往屋裡推。
“我又沒說錯,你推我做什麼?”農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在他們身邊坐了下來:“幾位貴人從哪來,打聽這些作甚?”
“不是打聽,隻是閑聊起來,多問了一句。”陵淵笑着解釋。
“瞧你們帶個孩子,想來不是官府的人,前些時候裡長還跟各家交待,說朝廷要來人,要大家小心說話,照我說,皇帝陛下怎麼會來我們這種地方。”
他不知怎麼接話,隻是笑着應對,一旁的褚雲兮聽着臉色越來越難看。
“官府也就騙騙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縣裡年年春天派人下來勸農,勸農勸農,莊稼是種了,可種到最後,收成好與不好,自己都缺衣少穿。”
“貴人們說說,這莊稼是給誰種的?”農夫說着,歎了一口氣:“可要是不種,一家老小連口吃的都沒有。”
從農戶家出來,察覺褚雲兮表情凝重,陵淵低聲問:“在想什麼?”
她心頭亂糟糟的,胸中藏着一股無名之火:“糧食到不了百姓手裡,我們四處籌措,費的那些心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