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是被餓醒的。

他推開男人的手臂，剛想下床，陸海川就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了床上。男人親吻着他的耳垂，将他的身體再次抱入懷中。

顧熙再次把他推開，夕陽的橙色灑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他呆呆的看着。

這個房間在建造的時候就是設計好的嗎，可以在床上看到西落的夕陽美景。

冰涼的手從身後像蛇纏繞過來，固執地抓住他，不讓他離開。

“我餓了。”顧熙拍拍腰上的手臂，“你不餓嗎？”

“我不餓，”陸海川貼着顧熙的後頸說話，“我給你喝過水了。”

“是的。”顧熙說，“但我不是光靠水就能活的植物啊。”

那個人在後面小聲嘀咕“人隻喝水的話可以活一周呢”之類的話。顧熙回過頭，與陸海川對視的時候，那個人就吻了上來。

顧熙強力拉開陸海川的手，拿了旁邊疊好的浴衣就往外走。他聽到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陸海川也穿上浴衣跟了出來。

客廳裡的夕陽景色更漂亮，在二樓的走廊上，能看到被橙色的光芒熏染的客廳。家政阿姨看到他們出來了，就拿出準備好的晚餐默默離開了。

顧熙道了謝以後，不管陸海川開始吃東西，陸海川坐在顧熙旁邊的位置上，隻是默默看着他吃。

顧熙吃了一點，讓胃好受了點，轉頭看還在盯着自己的陸海川：“你不餓嗎？”

“但手受傷了，連筷子也拿不起來。”陸海川說的很坦然。

顧熙遲疑了一下，拿筷子夾了菜給陸海川，後者看着顧熙的眼睛張開了嘴，吃掉了筷子上的菜。

顧熙：……

顧熙一點也不相信陸海川說的鬼話，說什麼拿不了筷子，卻能抱着他去洗澡。陸海川就像一隻跟着鴨媽媽的小鴨子，跟在顧熙的後面，直到顧熙在沙發上坐定下來。

從落地窗看出去，能看到腳下霓虹如璀璨星河。顧熙拿着咖啡杯站在那裡看着，直到陸海川從後面抱住他的身體，細密的吻落在他的耳畔。

顧熙：“……做個人吧。”

陸海川笑了笑，沒有說話，繼續親吻着顧熙的臉側。

顧熙忍不住問道：“昨天，你叫我上書房喝茶，就是這個意思嗎？”

陸海川怔了怔：“當然不是。”

顧熙不相信。他從進入書房以後的記憶好像都是混亂的。

陸海川有些委屈地在顧熙的肩膀上蹭了蹭鼻子，然後撒嬌一樣把頭枕在顧熙的肩膀上：“可是我等了那麼久，所以你坐在我身邊的時候……”

顧熙依然錯失了談話的機會。

*

顧熙茫然地坐在二樓客室的沙發上抽煙，陸海川在給他吹頭發。

主卧裡太亂了，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所以他們轉戰到了旁邊的客卧裡，而且陸海川很寬容地允許顧熙可以在這裡抽煙，并給他洗了澡。

“我就抽一支，”顧熙說。

陸海川一邊揉着他的頭發，一邊用吹風機吹，略長的頭發穿過手指的時候，帶來像絲綢一樣的觸感：“沒關系。”

顧熙抽完煙以後，陸海川把他抱到了沙發上，又在他身上披了毯子。顧熙坐在陸海川的懷裡，看着手機信息，這幾天他們兩個人都屬于失聯狀态，陸海川更是請了一周的假期，據說是自從上任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顧熙的手機上收到了很多人的信息，有林月的，陸遠之的，還有衛警官等人的，但都沒有什麼特别的信息。

“有什麼好看的，”陸海川把顧熙手上的手機抽走，扔到一邊的桌子上，他湊過來親了親顧熙的臉頰，“我們去别墅住兩天吧？”

顧熙笑起來，被他的親吻弄的有點癢，他側過頭：“不能去。”

“為什麼？”

“我，不太喜歡那裡，”顧熙說，想起走廊上遙遙相對的兩個卧室。

陸海川若有所思，目光閃了閃，他的手輕輕撫摸過顧熙的膝蓋：“嗯，那就不去了。”

顧熙抓住陸海川的手，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陸海川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顧熙的唇，他把頭靠在顧熙的肩膀上：“我現在……有點感謝那場車禍了。”

顧熙用手肘捅了捅陸海川，對他的話表示反對：“我們差點死了，好嗎！”

“那天，就算去了離婚律師那裡，我也不會同意離婚的，”陸海川輕聲說，“我那時候就想着，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會同意的。”

顧熙怔了怔，他回過頭看向陸海川幽深的眸子：“不是……你要離婚？”

陸海川沉默了一會，冰冷的表情一閃而逝：“要離婚的人，是你。因為在一年前，你就喜歡上了陸遠之。”

顧熙木然地看着陸海川。他本來以為陸海川是不知道的，但是現在看來，他是知道自己和陸遠之的關系的。

雖然陸遠之給他看了兩人親密的照片，并且信誓旦旦地說着他和自己才是真正相愛的，但是在顧熙的内心深處并不認同。他知道自己的感覺，他是喜歡着陸海川的，從很久很久之前的少年時期就開始了。

少年時期的陸海川，是整個班級的邊緣人物，他從來不會親近别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如果不是自己固執地靠近，陸海川永遠不會和他親近的。

隻是當時的自己，不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麼，雖然那樣肆無忌憚地靠近了陸海川，但内心其實無法接受任何人的愛。在面對陸海川偏執且沉重的愛的時候，年少的自己，隻能慌忙地逃走。

本來不想對陸海川有任何的留戀，但是直到上了大學，心中還是帶着對陸海川的愧疚一直生活着，仿佛時間定格，他永遠留在了那個夕陽西下，逃跑的時候。

帶着這樣的感情，再遇到陸海川後，怎麼可能再喜歡上别的男人呢，更何況那個男人還是陸海川的弟弟呢。

這是無法想象的事情，這十年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呢。

“所以，你确實沒有失憶，對吧？”顧熙輕輕地問。

“是的，”陸海川坦然地回到，“确切地說，我失去的隻有車禍那一天的記憶。”

“車禍讓你陷入昏迷，當我聽到金樂賢跑過來說，你失憶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已經失憶的你，如果你堅持要繼續離婚的話……”

陸海川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看向顧熙，那眼神顯得悲傷而溫柔，好像一陣風就會吹散：“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即使我跪下來求你，你也不會答應我，你就是這樣的人……”

他的話裡充滿了怨恨，顧熙看着他，過去吻了他的唇，微涼的嘴唇，就像甜美的冰淇淋一樣。

他想起陸海川曾經說的那句話“如果失去記憶也可以正常的生活，那說明記憶本身根本沒有意義。”

那個時候，他是帶着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

“不會的。”顧熙蹭了蹭陸海川的唇，“即使我恢複了記憶，我也不會離婚，更不會離開你。”

陸海川低垂着眼簾，更深地吻了顧熙誘人的唇。

即使再如何解釋，給陸海川帶去的傷害都不會消失。在無數個夜裡，陸海川忍受着嫉妒與痛苦，卻始終不願意放開自己，盡管這段感情讓他如此受傷，連尊嚴被踩在腳下，任何的道理和警告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相信……”陸海川柔聲說，親吻了顧熙的臉頰，低垂的眼神裡隻有一片寂靜的黑暗。

顧熙很高興陸海川能這樣相信他，因為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就算記憶恢複了，他也不會離開陸海川的，因為他愛他。

他伸出手抱住了陸海川的脖子，男人溫柔将他摟進懷裡。

“是的，”陸海川在顧熙的耳邊柔聲低語着，“我會等到他消失，然後獨占你……我完全可以做到。為了擁有你，我什麼都可以做到。”

顧熙呆呆地聽着他的話，他忽然發現，陸海川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話。

他被溫柔地親吻，可是卻感覺到更加冰冷。他對他根本沒有信任。

顧熙在陸海川的懷裡搖了搖頭，于是他被男人更深地擁入懷中。

并沒有因為不被信任而産生憤怒的情緒，因為在陸海川這裡，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他愛他，但是根本不相信他，甚至做好了再次被背叛的準備。

陸海川親手将背叛的刀刃交到了他的手裡，給了他随時都可以傷害自己的利器。

“我不會離開你的。”顧熙在陸海川的懷裡喃喃自語。

“我知道。”溫柔的親吻。

“我們不會分開的，”顧熙又加了一句。

“是的。”

顧熙：“……”

*

關于信任的重建是個問題，它不能隻靠幾句話來達到效果。那個男人雖然無比溫柔地包容他，并不像之前那樣冰冷，但本質沒有改變，他依然躲在高牆之内。

但現在的情況，總比之前要好，重建信任需要時間和契機，以及溝通。如果當陸海川的面，把陸遠之殺了，那可能會起到不錯的效果，但是鑒于大家都要遵循法律，所以顧熙就将這個方案pass掉了。

這是個漫長的事情，必須一步一步來。

可有件事情卻沒辦法等待。

顧熙盤着腿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在他的面前是寬大的辦公桌。

總裁辦當然不屬于他，但是他需要看金樂賢剛拿過來的文件。

這是陸海川派人調查林月的信息，與顧熙的經曆比起來，林月的生活經曆也相當坎坷，在自己辛苦地送着外賣維持着理想的同時，林月也在艱辛地奮鬥着。他好不容易成了一名真正的律師，卻在達到的時候，因為妹妹而不得不放棄自己的理想。

因為沒辦法讓妹妹就這樣憤恨地死去，所以林月也隻能做這樣的選擇嗎？

資料上并沒有提到衛警官說的那些事情，這時候顧熙希望自己能恢複記憶，這樣至少能知道一些林月那時候的情況，而不是從冷冰冰的紙張上獲得信息。

“難道你沒有察覺到林月的狀态嗎？”顧熙不死心地問陸海川。

陸海川正在給顧熙煮咖啡，空氣裡充滿了香甜的咖啡味，他想了想說：“沒有注意，不過，确實在車禍前一段時間，他總是出現在你身邊。”

“還有别的嗎？”

“沒有了，”陸海川把煮好的咖啡拿過來，“我隻是想，他可能是給離婚提供咨詢，所以頻繁的出現，我沒有注意到。現在想來确實奇怪。”

“奇怪在哪裡？”

陸海川遲疑了一下說：“陸遠之幾乎為你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現在想來，律師之類的，他應該早就準備好了，根本不需要林月那種律師。”

并不是看不起作為離婚律師的林月，而是按陸遠之的條件可以請到更好的律師，完全不需要顧熙自己請律師。

“但當時我……”陸海川放下咖啡的手頓了頓，随即像是不在意一樣說，“抱歉，我沒有注意。”

顧熙奇怪地看了陸海川一眼：“這又不是需要感到抱歉的事情。”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一名秘書送來了最新的部門報告。他像往常一樣低着頭快步走進來，恭敬地想要跟總裁打招呼，卻看到寬大森穆的辦公桌後面坐着一個俊美的年輕人。

他穿着與總裁辦的規格格格不入的寬松衛衣，略長的頭發随意紮在腦後，手裡拿着文件，正看着他。

秘書慌亂地尋找總裁的身影，才發現陸總正站在那個年輕人的身邊，正将咖啡遞給他。這就好像那個年輕人才是總裁，而陸總是助理一樣。

他呆在那裡，有點不知所措。

陸海川淡淡開口：“報告放在桌上就好了。”

“好、好的！”秘書放下文件，匆匆忙忙地離開了總裁辦。金特助剛才急急忙忙地出外勤了，隻能輪到他來送文件，總裁辦裡那個年輕人到底是誰啊……？

忍不住好奇的秘書還是給金樂賢打了電話。

“啊，應該是陸總的夫人吧？”

“啊啊？”秘書手裡的手機差點扔出去。他倒是有聽說總裁結婚了，對象還是一個男人，隻是聽說兩人的感情一直不太好，總裁夫人出生微末，之前還在傳要離婚，但是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嘛。

剛才那種氣氛，确實非常……陸總這樣的冰山臉，剛才甚至是帶着微笑和柔情的，好像遞個咖啡都是一件甜蜜的事情！這這這，從來沒有看到過啊。這就是愛情的酸臭味嗎！

顧熙喝着咖啡，把林月的資料翻來翻去看了好幾遍，最後沉默地看着咖啡杯裡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怎麼了？”陸海川伸出手揉了揉顧熙的頭。

顧熙反問陸海川：“你怎麼看這個？”

陸海川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旁邊：“你說說你的想法。”

“我就想聽你的。”

陸海川沉默了一會說：“我确實有聽說過那個小團體，林月這邊的情況确實也與衛警官說的情況出入不大，但，我還是覺得我們手上掌握的線索太少，所以我暫時不想下論斷。”

的确是很像陸海川的行事風格，非常謹慎，又很中肯。

雖然說了跟沒說一樣。

但——陸海川即使面對這樣的事情，依然顯得沉穩，讓顧熙覺得驚訝。現在想想，他們所獲得的消息不過都是衛警官的一面之詞。甚至衛警官在說明林月的事情的時候，并沒有直接肯定林月參與了謀殺，他說的那些話帶有很強的引導性。

他先抛出了一個信息量巨大的事件，随即又順着顧熙的情緒繼續說出後面的話，而他們根本沒有去驗證他的話的真假。

顧熙遲疑了一下：“他畢竟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