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轉過頭不去看他。

陸海川低頭看着自己手裡的杯子，杯子裡的咖啡映出他冷硬的臉部線條他輕輕地放開了手裡的杯子。

杯子傾斜的瞬間，深褐色的咖啡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傾瀉而出。滾燙的液體潑灑在他的西裝褲上，浸透了布料，又順着沙發邊緣流淌，在米白色的沙發上染出一片刺眼的污漬。空氣中頓時彌漫起濃郁的咖啡香氣，混合着一絲焦灼的氣息，仿佛連空氣都被燙得扭曲。

陸海川的手垂在身側，指尖微微發紅，顯然是燙到了。顧熙皺了皺眉，心裡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抓住陸海川的手腕，低頭仔細查看，語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燙到了嗎？要不要去沖一下冷水？”

“我沒事。”

陸海川低垂着眼簾看着顧熙慌亂的樣子，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眸底大部分的情愫。

顧熙低頭看了看沙發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陸海川濕透的褲子：“你先去換條褲子吧，這裡我來收拾。”

顧熙轉身去整理沙發，卻被陸海川拉住了：“等下讓阿姨來打掃吧。”

顧熙剛要說什麼，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兩個人僵持了一會，顧熙去拿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陸海川仍然站在那裡，但能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那是陸遠之的電話号碼。

“我有點事情，要出去一會，”顧熙拿起手機，“應該不回來吃晚飯了。”他說着就往玄關處走去。

手機不停地發出蜂鳴的“嗡嗡”聲。

陸海川忽然開口：“在這裡接電話。”

顧熙回過頭看他。

陸海川的視線停留在顧熙的手機上：“在這裡接電話。”

顧熙沒有理會，淡淡回了一句：“……憑什麼。”

電梯的聲音響起，片刻後電梯門複又關上。

陸海川的目光仍然緊緊盯着玄關裡的電梯，他站在一片巨大的夕陽中，就像站在一片血色的深淵之上。

*

“所以，你沒有去見路遠？”林月驚訝地問。

“那名字聽着就很遙遠的樣子，所以我拒絕了，”顧熙晃了晃手裡的酒杯。

酒杯裡的酒在五彩斑斓的燈光下，折射出迷離的光暈。

周圍是形形色色的人群，厚重的低音炮在胸腔裡震蕩，仿佛連心跳都被迫與節奏同步。

傍晚的時候，顧熙接了陸遠之的電話，希望能和他見一面，但顧熙拒絕了。他覺得陸遠之身上應該是知道些什麼，與自己失憶的事情有關，可是他還是拒絕了，說不好是為什麼，可能是現在他的狀态不适合與他見面，或者——僅僅是因為他轉身離開是，那個人看他的眼神。

所以他把林月叫了出來，他覺得很沮喪，林月則聲稱可以帶他去一個聊天的好地方。

結果兩個人就來到了這個酒吧，這裡喧鬧地連講話都費力，真不知道林月為什麼會把這裡稱作“聊天的好地方”。

但這裡的酒還不錯，也許作為大學生來，這裡喧鬧而新奇，但林月已經是社會成功人士了，所以他來這裡可能十分适合——顧熙看向林月，發現林月也是一副獵奇和眼睛閃閃發亮的樣子，和自己這個“大學生”沒有什麼區别。

覺得林月“已經是個大人”也許隻是個錯覺，那家夥其實也沒有長大。

“說真的，你隻是一個人不敢來這裡吧？”顧熙瞪着林月，一口氣喝空了杯子裡的酒。

林月狡辯道：“才不是，我偶爾會和我的客戶來這裡談事情。”

“得了，這裡連交流都靠喊，”顧熙壓根不相信，“不像是一個可以談離婚的地方。”除非你想把離婚鬧的人盡皆知。

林月給顧熙續上一點酒：“我們隻是來給自己找點樂子，你幹嘛總關心我的職業生涯，忘掉這些吧……”他說到這裡，手裡的酒瓶頓了頓，“那個，醫生應該沒有禁止你喝酒吧？”

“不知道，”顧熙的回答模棱兩可，就算說了，他現在也想要喝酒，酒吧這個地方，就是應該喝酒放肆點。

他忽然轉頭看向林月：“對了，說起醫生，你的小妹以前的夢想就是做個醫生，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等林月說話，顧熙自顧自地說：“她現在應該在上醫學院吧，是不是明年就得畢業了？”

林月怔了怔，然後微笑了一下：“是的，她……很好，很快就會畢業了。”

“我都不記得自己畢業的時候是怎麼樣的，”顧熙歎了口氣，拿酒杯碰了碰林月的酒杯，“敬畢業生。”

林月看着顧熙把杯子裡的酒喝完，他也微笑着喝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