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要帶他去什麼地方。
于是一大一小兩個人,上了二樓。
賀靳森跟着他走進偏廳。
直到來到一幅熟悉的畫前。
賀靳森擡起漆黑深邃的眼,看到了挂在牆上的那一幅《清晨》。
黑暗的森林,舐犢的母鹿。
母鹿懷裡剛剛睜眼的,眼神清澈懵懂的小鹿,像極了某人濕漉漉的眼神。
賀靳森眸色沉了沉。
他鴉羽似烏黑的睫毛垂下,和仰着頭看他的小賀厭對視。
賀靳森讀懂了他的眼神。
——賀厭想要見她。
“不行。”疏冷漠然的聲音。
賀靳森面無表情,拒絕了小侄子的要求。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子裡墨色壓得極深,像觸不到底的深海。
“她不适合再來家裡做客。”
他揉了揉他的腦袋。
“這幅畫也是。”
小家夥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
賀厭沒說話,隻是一點一點地垂下腦袋。
他突然拍掉了賀靳森的手,像想起了什麼,護着寶貝一般抓起一旁地上臨摹了一天的草稿畫紙,就抱在懷裡咚咚咚悶不啃聲跑上了樓。
咚——
樓上傳來巨大的關門聲。
賀靳森:“……”
孩子好像傷得不輕。
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對哪個外人生出好感。
可惜,有的人,注定了不适合産生好感。
賀靳森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幅畫上。
他喚來管家,将畫取下來,扔進了雜物房。
一旁的手機,從車上就一直傳來消息的震動。
賀靳森卻聽不見。
*
第二天,佟霧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
然而對話框裡,依舊隻有她發過去的消息。
她困擾地往後倒回床上。
賀靳森為什麼不回她的消息了?
昨天還能騙自己,他隻是工作太忙。
但過了整整一夜過去……
她心裡突然有不好預感。
酒漬櫻桃:【賀先生,你起床了嗎?】
佟霧敲出一段話,依舊配了個可愛貓貓頭的表情包。
她剛把這句話和表情發過去,屏幕上卻出現了一個突兀的紅色感歎号。
佟霧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被賀靳森拉黑了。
像是不相信,她又發了好幾條信息過去,甚至懷疑是自己信号不好。
可是不是。
全都不是……
沒有信号問題,賀靳森真的把她拉黑了。
佟霧忽然看着手機不動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她在賀靳森這個人身上耗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心力,在她以為他們的關系已經有了一個巨大的進展時……他卻把她拉黑了。
事先毫無征兆。
賀靳森怎麼可以這樣?
他怎麼可以……
女孩濃密卷翹的睫毛被眼淚一點點沁潤打濕,她望着天花闆,擡手擋住了濕潤的眼。
終于,又過了一會兒。
佟霧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去浴室裡洗了個冷水臉,擡眼看向鏡子裡脆弱又無助的自己。
她想,她必須要冷靜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
……
可惜有時候,當人越需要冷靜客觀的時候,外界就越不給這個機會。
就像佟霧,她才剛整理好自己下樓,就聽到熟悉的交談聲從周家的客廳裡傳出來。
周卓姿和她爸爸今天一早已經回來,此時,周卓姿正坐在客廳接待客人。
客人的聲音是她無比熟悉的,幾乎是聽見後,她脖頸後就立刻應激地豎起了汗毛。
唐夫人和唐向傑來了。
佟霧假裝沒聽見,從樓上下來加快腳步,往大門外走。
“霧寶……”
“霧寶……”
“喂,佟霧,你走什麼,站住。”
别墅外,唐向傑一把扯住了佟霧的手,将她攔了下來。
佟霧像被電擊般甩開他:“唐向傑,你幹什麼!”
“你問你幹什麼呢,幹嘛一見到小爺就跑,怎麼,上次找了個小白臉心虛?怕被伯母知道?”唐向傑嗤她一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佟霧咬着唇,别開眼不看他。
“幹嘛啊,說兩句就不高興了。”唐向傑今天心情大好,他得意地拿出手機在她眼前晃了晃,“乖乖,你看清楚這是什麼,别說小爺對你不好,這些照片可是我花大價錢買下的。”
佟霧眼神晃了晃。
一張裴季在異國街頭,和年輕女孩子挽着手臂親昵走進酒店的照片,映入眼簾。
佟霧小臉白了白,瞬間怔在原地。
她早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喂,你……你眼紅什麼啊……男人都是這樣的,就沒幾個好東西……”
“寶,你打算怎麼辦?什麼時候告訴伯父伯母……”
“要不然我幫你……”
佟霧一把搶過那隻手機,迅速往後劃走。
一連十幾張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全是裴季和同一個年輕姑娘态度親昵的姿态。
她閉了閉眼,手指微微顫着删掉了那些照片。
唐向傑完全誤會,她不是傷心裴季出軌才紅了眼眶。
她是在怕。
怕周家人看到這些照片!
“删掉也沒用,這些都是狗仔拍的,最遲今晚就會在網上曝光。”
“裴季好歹是裴家的二少爺,年輕、長得帥,還是明星俱樂部的老闆,多得是人想看他的感情爆料。”
“霧寶,你聽話,和他吹了就跟我吧,我不會虧待你的。”他說着,上手去摟佟霧的軟腰。
佟霧像是被驚醒,瞬間推開他,“你别碰我……”
唐向傑氣她的冥頑不明,有些急眼:“幹什麼呀,你遲早是我媳婦,碰碰怎麼了。再說了,隻要伯父伯母知道,還不讓你答應我……”
不要。
她不要。
佟霧猛地推開唐向傑,攔住路邊的出租車,上車跑掉。
*
然而還沒到晚上,裴季的绯聞就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熱搜上挂着他好幾張帥照,全是豪門闊少剛剛訂婚,就瞞着未婚妻在國外偷腥的绯聞傳言。
佟霧根本不敢點開看。
她把自己關在畫廊的烘焙間裡。
隻有躲在這裡,她才有一絲安全感。
可是手機裡的消息和電話就沒停過,尤其是周卓姿的電話,狂轟亂炸地打進來。
她爸爸也一條接一條的發來微信。
她幹脆将電話關機。
怎麼辦,她現在該怎麼辦……
佟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可以慌。
這個時候,她更不能慌……
佟霧微微喘着氣,撐在料理台上,腦子裡轉過一個又一個可行的辦法。
她閉上眼就看見唐向傑那張湊近想親她的臉。
又驚恐地睜開……
不行,絕對不行。
哪怕,隻有1%的可能性。
1%……
她忽然想起那個旖旎奇妙、絕不可能發生的夢境。
如果她讓夢成真了呢?
如果夢裡的一切都變成真的……
佟霧太清楚了,裴季鬧出這樣大的醜聞,周家丢了那樣大的面子,隻有賀靳森……也隻有賀靳森……隻要沾上一點賀靳森,她就可以的得救。
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拉黑而已,也不是找不到他。
她要試最後一次。
佟霧仔細回想那天在賀靳森車上,聽到他接的那通電話。
The Theatre酒吧。
她記起來了。
他今晚會在那兒。
……
夜深。
The Theatre酒吧裡人潮騷動,這是京市最頂級最奢靡的銷金窟,不少年輕男女都在大廳裡扭動身姿、恣意熱舞着。
而酒吧樓上,隻供VIP客戶使用的包房内,卻氣壓低冷。
賀靳森坐在沙發上,看到某次無意加的微信群裡,有幾個纨绔正在讨論熱搜上裴家二少的绯聞。
話裡話外除了對裴季風流韻事的吹捧。
就是調侃他那可憐又怯懦的小未婚妻,這會兒不知道是躲在哪個角落裡以淚洗面、哭到抽搐了。
還有人打趣說,她那種柔弱膽怯的性格,看到绯聞肯定不敢跟裴少提分手。
賀靳森眸色沉冷地看完那幾條聊天記錄,視若無睹關掉了屏幕。
就在這時,酒吧經理戰戰兢兢遞上來一份報表,“賀先生,這是您要的财務賬目。”
賀靳森接過那份過分薄的資料,沒看,扔在了桌上。
“這就是過年一整年的帳?”他聲音冷而沉。
經理渾身一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不、不全是,主要是太急,臨時找不到人……”
見賀靳森臉色陰沉下來,經理連忙改口:“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今晚一定把所有賬目都整理清楚。”
The Theatre酒吧是賀靳森大哥不久前跟人打賭赢下的産業。
本來輪不到賀靳森親自替收拾這個爛攤子,但這家酒吧去年鬧出過事,他大哥不知情,差點着了别人的道。
老爺子就讓賀靳森親自走一趟。
賀靳森遞了個眼神給戴辰,戴辰心領神會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來,臉色卻有些不對,欲言又止。
賀靳森挑眉:“有事?”
戴辰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先生……我剛在樓下,看到了佟小姐。她一個人好像……醉得不輕。”
賀靳森就像沒聽見,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杯,讓他下去。
然而幾秒後,酒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暗色的茶幾上。
*
吧台前,佟霧才剛坐下,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她太特别了。
穿着一條仙氣十足的霧藍色小裙子,兩隻手拘謹地捏着手裡的包,長發烏黑柔軟,杏眼漂亮似桃,看起來就很乖。
讓人想欺負。
小姑娘明顯是遇到了什麼事,進來的時候就紅着眼,淚珠挂在睫毛上要墜不墜。
她一杯接一杯地叫着酒。
幾杯下肚,就已經眼神迷離地趴在了吧台上。
女孩墜着淚痣的眼尾和鼻尖都被酒意染紅,烏黑的發像上好的綢緞散在腰後,她眼神迷離,粉腮誘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嫩花苞,正等着人采颉。
有人意動了。
有人幹脆直接上前搭讪。
賀靳森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被他拉黑的小姑娘微醺迷醉着小臉,被一個留着寸頭的男人拉扯在懷。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
她小臉漲紅一片,淚眼如星,瑩潤柔軟的唇瓣被雪白的貝齒咬着,像是一顆過分飽滿快要熟透了的蜜桃。
佟霧酸澀的腔調帶着些哭音,無助掙紮,想要逃脫。
可這就更誘人了。
留着寸頭的男人根本不打算放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他直接上手去攬她細軟的腰,想要就這麼把人強行帶走。
“妹妹,你就跟哥呃……”寸頭忽然被人從背後踹飛出去。
佟霧怔怔地愣在原地。
她被吓壞了。
她慢慢擡起哭紅微醺的眼,看到那道熟悉偉岸的黑色身影時,眼淚奪眶而出。
“你怎麼現在才來……”
佟霧撲上去,緊緊抱住了賀靳森,哭紅的小臉狠狠埋進他溫暖的懷抱。
“讨厭,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哭得好傷心。
哭得像是抱住了什麼最珍視的、失而複得的寶物。
“……怎麼可以不要我了。”
賀靳森第一次被人這樣眷戀地、緊緊地抱着。
男人西裝革履、高大颀長的身軀微微一僵。
聽到她說。
“不要再扔下我了,好不好……”
……
一陣沉默。
“好。”
他擡手,輕輕圈住了她。
“不會了。”
*
酒店頂樓,總統套房。
燈光昏暗的房間,剛一進門,淚眼迷離微醺的女孩就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她像是醉得不輕,帶着酒意的香甜又青澀的吻,眷戀地蹭上他的唇角。
賀靳森冷薄的下颌線繃到了極緻,喉結在黑色的領帶下隐忍滾動。
他将她從懷裡拉開一些。
眸色深且沉,幽幽地看着她。
“别玩火。”
黑暗裡,他嗓音黯啞。
佟霧卻像是聽不見,她歪着腦袋怔怔地看了看他,然後像是慢慢反應過來,指尖一點點勾上那條已經被扯得些微松散的黑色領帶。
兩人的距離拉近到極緻。
她迷離的杏眼盯着他眨啊眨,淚珠染紅眼尾,也染紅她漂亮的臉绯。
下一秒,他聽到她糯糯的像很委屈的聲音,輕輕地響在他耳邊。
“不要……扔下我。”
說完,小姑娘踮起腳,瑩潤飽滿的唇就吻上他克制滾動的喉結。
呼吸徹底亂掉了。
房間裡都是她嘤嗯的哭音。
她被賀靳森放在了總統套房那張柔軟的大床上。
男人滾燙的身軀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