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等候多時的侍者為兩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發走了。
他帶着佟霧穿過一條長長的暗色走廊,一直往裡去。
佟霧注意到,走廊兩側的牆面鋪滿了琥珀色的奢石,幾盞壁燈點綴,影影綽綽,私密性極佳。
就在這時,有工作上的電話打進來。
裴季也沒避着佟霧,牽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電話。
佟霧就站在旁邊等,一如既往安安靜靜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隻穿了一件白色連衣裙的她,拉到窗邊吹冷風。
等冷風吹得差不多了,佟霧唇齒都有點打顫,這通電話終于結束。
她抿了抿冰涼的唇瓣,以為終于可以走了,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裴季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号碼,卻沒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靜音,偏頭看她:“最裡面的包廂,你先進去。”
這是要她一個人過去的意思。
佟霧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這兒吹冷風了,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我還是在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斷她,垂下眼睛,淺淡的茶色瞳孔認真地盯着她的臉,“雖然說不在意他們的看法,但還是想讓家裡認可你。乖,别讓長輩久等,你先進去。”
佟霧:“……”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還想說什麼。
裴季,“佟霧,難道你不想跟我訂婚?”
她下意識擡起頭,怔怔地看着他,然後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
她很想的。
裴季淺淡的瞳孔帶了點溫度,壓低了聲音對她說,“我也想早點定下來。”
佟霧輕輕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氣,“你先接電話吧,我自己進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腦袋,才拿起手機去露台上接電話。
佟霧回頭看向身後長長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氣,走向最遠處的那間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輕輕推開了門——
包廂裡的華麗敞亮,瞬間和燈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屋頂傾瀉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樹銀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輝。
佟霧被這滿室的富麗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識低頭,再擡起頭時,猝不及防看見圓桌後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純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裝包裹着颀長偉岸的身形,肩寬腰窄,矜貴優雅。
他正拿着手機,面朝窗外的方向接聽電話。
黑色短發下一張極具沖擊性的面孔,燈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體,下颌線鋒利明晰。即使隻是一個簡單的側影,也能看出骨相絕美,甚至比裴季都更優越。
佟霧心髒蓦地收緊。
沒想過推開門後,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副光景。
她視線忍不住順着男人手邊打開的雪茄盒和幾乎沒動過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絲眼鏡、幾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襯衣袖口處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長冷白,指尖漫不經心夾着一根點燃的雪茄,正靜靜燃燒着。
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驚擾到對方。
就在這時,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發現了佟霧的存在。
他側身放下手機,擡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來。
“你遲到了。”
低沉磁性的聲音,冷冽而缺乏溫度。
在看到佟霧的那一瞬間,男人鴉羽似的長睫微垂,眸底劃過寒涼。
佟霧吓了一跳。
心髒重重地跳動着。
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像要被那雙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見底。
像黑夜裡不可窺探的海域,看似平靜,卻隐藏着世間最深湧的危險和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
佟霧呼吸頓挫,一種莫名的恐慌湧了上來,讓她下意識往後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話剛說出口,她忽然察覺到哪裡不對。
這個男人的年齡好像對不上,裴家應該沒有這麼年輕的長輩。
她走錯包房了?
佟霧的思緒一時有些懵,輕輕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錯了。
‘走錯了’三個字要說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飛快地擡起頭。
不,她沒走錯。
這個男人的年紀、這樣的氣場……
佟霧忽然意識到對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
她的心髒似被一隻大手攥緊,不斷地收縮。
佟霧被吓到了。
沒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見的家人,會是裴家那位光風霁月、高嶺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轉念一想,似乎也對。
裴大公子在集團說一不二,家中也是話語權極重,裴季想讓裴家人同意他們訂婚,最好的就是從這位寵他的哥哥入手。
隻是,裴寒本人似乎和傳聞中有些出入。
這位大公子看起來又兇又冷,不像是光風霁月的樣子。
佟霧的心跳正在失速,就連心尖都在發顫。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隻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裝看不見對方極具壓迫性的視線,找了把椅子動作僵硬地坐下。
賀靳森挑了挑眉。
他指間的一點猩紅明滅,隔着煙霧,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來心事重重、有話要說的女孩。
佟霧這邊,終于做好心理建設。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強撐着内心的恐慌,低着頭深吸了口氣,咬着唇瓣放軟了聲音。
“哥哥好。”
是好輕好軟的一聲,極度乖巧、溫順動人,盡量讓自己更容易獲得‘長輩’憐惜。
包廂裡的空氣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滞。
幾秒的沉默後。
佟霧聽到對面響起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
“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