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摘了鳳冠,除去厚重繁瑣的喜服,換了件紅色的家常衣衫坐在桌邊,心滿意足地用了飯,吃飽喝足後才将臉上的妝容卸了,坐在床邊等着衛淵回來。
大抵是前院的賓客太多,天色擦黑時他才回房,彼時沈钰已經倚着床柱快睡着了,聽到動靜才睜開了眼,坐直身子擺出一副一直乖巧等待的樣子。
衛淵不喜有人貼身侍奉,進屋就擺了擺手将秋婵遣退了。
房中隻餘夫妻二人,沈钰起身要去給他寬衣,衛淵卻已自行解了腰帶褪下外袍。
他擡頭看見沈钰懸在半空的手才意識到什麼,思忖片刻将準備随手丢到衣架上的外袍遞給她。
沈钰垂眸,溫順地接過,将衣裳在衣架上平平整整地挂好。
兩人沉默着走到床邊并排坐下,中間隔着半人寬的距離,不遠不近。
沈钰以為衛淵會問她為何願意來京城,對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有沒有怨言,對章家和章茂芝是否還有留戀?
她心中打過很多腹稿,仔細思索過要如何回答才能顯得自己既非薄情寡義轉頭就忘卻前恩之人,又不至于讓衛淵覺得她放不下章茂芝,心生芥蒂。
隻等衛淵開口,她就能有很多應對之策。但衛淵卻隻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衛淵兩手放在膝頭,少見的有些緊張。
他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但中間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他等着她質問自己為何這麼做,等着她發脾氣表達心中的不滿,或是像話本裡寫的那樣驕傲地仰着脖子說“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但她沒有。她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沉默不語,像……像一幅畫,她真的好像那幅畫……
衛淵等了許久,這幅“畫”仍舊一動不動,别說發出一點聲音了,連個表情變化都沒有。
他不知該如何開口打破這個僵局,眼見着燭火都燃去一截,思來想去最後隻得說了兩個字:“睡吧。”
他沒什麼跟女子打交道的經驗,但想來什麼都不做,就什麼都不會錯。
沈钰坐的肩背都僵硬了,不明白為何這個男人隻是看着她不說話。
難道她跟他那心上人當真如此相似?他在對着她的臉懷念那位已故的心上人?那這個時候她如果開口說話,是不是會破壞了他懷念故人的氣氛?
沈钰想了許多應對這位鎮國公的法子,唯獨沒料到會是這般。
想到自己可能會像個雕塑般被他觀摩一宿,沈钰實在坐不住了,正思索着要不要主動開口說些什麼,旁邊的男人終于對她說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就兩個字:睡吧。
她怔了怔,旋即心中冷笑一聲。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這位高高在上的國公爺并不在乎她的想法。于他而言她隻是個随手便能奪來的擺件,一個擺件有什麼恩怨情仇他又豈會在意?
沈钰微微颔首,起身習慣性地躺到床鋪裡側,蓋好被子才想起什麼,猶豫着往旁邊看了一眼。
按照閨閣教導的慣例,妻子應該宿在床榻外側,便于夜裡起身服侍丈夫喝水起夜等。但她之前嫁去章家是下嫁,這三年來都是章茂芝睡在外面服侍她,她從沒服侍過章茂芝。
如今沈家式微,鎮國公府則如日中天,按理她該睡在外面,但剛才一時走神,将此事給忘了。
衛淵倉促成親,哪知道什麼規矩不規矩,吹熄燭火後見她躺在了裡面,理所當然地就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沈钰見他沒什麼反應,也懶得挪地方,索性就當沒想起來。
洞房花燭自然少不了夫妻敦倫,她原還想着要應付一個面容醜陋之人有些提不起興緻,但這衛淵生了一副好相貌,又身量颀長猿臂蜂腰,着實沒什麼可挑剔的,她便對今夜之事沒那麼反感了,還隐約有些期待。
但她是“被迫”二嫁,這時候總不好表現的太主動,一副急于攀龍附鳳的樣子,于是就閉眼等着衛淵動作。
可這衛淵又如方才一般,隻是側躺着默默地看着她,一動不動。
兩人不知這樣躺了多久,沈钰實在等不住,心裡翻了個白眼,真就睡了。
衛淵想着沈钰知道他先前作為,心中對他定是不滿的,此時親近隻怕她會不高興。可心儀之人就在身邊,他又怎會毫無反應,不過是兀自忍耐罷了。
這樣忍耐了也不知道多久,身邊的人漸漸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顯見是睡熟了。
他到現在也沒真正碰觸過她一下,忍不住伸手想撫一撫她纖長的睫毛。手還沒碰到她,睡夢中的人翻了個身,從側躺着變成面對着他。
她的呼吸輕輕噴灑在他臉上,衛淵喉頭滾動,到底是沒能按捺住出于本能的沖動,将人攬進了懷裡。
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氣,吻着她的唇,與她緊緊相擁。
沈钰熟睡間感到有人緊緊箍住了自己,她皺眉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迷蒙片刻才反應過來是衛淵。
剛才等着他行事他不動,她睡着了他又來攪擾。
沈钰心中不滿,念着他鎮國公的身份和那張好看的臉,壓下了這股怒火,半推半就地迎合。
本以為以衛淵這精壯的身子,今夜少不得要折騰一番,但很快……一切就結束了。
沈钰聽着男人急促的呼吸,神情茫然,一時都忘了要裝出歡愉的模樣。
結束了?她衣裳都沒還脫,就結束了?
衛淵心神激蕩,仿若吸食了人類精氣的狐狸,将臉埋在沈钰肩頭,隻覺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吞咽一聲有心再親近一番,但想着剛才攪擾了她睡眠時她蹙眉不悅的模樣,還是忍住了,在她唇邊輕吻一下,溫聲道:“睡吧。”
說完便自去淨房更衣了。
沈钰今日一共就隻聽到衛淵說了兩句話。一句是“睡吧”,一句是“睡吧”。
她躺在床上看着帳頂,将自己隻是有些淩亂的衣裳攏了攏,心想:真是白瞎了一張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