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爺自知這不是什麼好事,傳出去有礙章家名聲,這才隻與章春生父子二人商議了,沒與旁人提。
他本以為隻要說服了沈钰,此事就過去了,不會再有人知曉。哪想到沈钰卻提出條件,要将她進門時的嫁妝帶走。
因着戰亂的緣故,這些年陸陸續續有不少人變賣家産逃離沛城。城中人心惶惶,大家都怕哪日戰火波及到這裡,隻一心囤糧好在圍城時能填飽肚子,根本沒人敢輕易花錢,更不敢購置産業。要知道田莊鋪面是帶不走的,若是哪天城破了,這些東西就都打了水漂。
可沈氏眼光獨到,用自己的嫁妝買入了許多良田,将城中位置好的鋪面能買的也都買下了,甚至還買了幾座宅院。
最終新皇登基,天下大定,沛城雖被小隊人馬騷擾過,卻始終不曾遇到大的戰亂,得以保全至今。沈氏購置的那些産業全都成了香饽饽,不僅讓章家在局勢混亂時依舊能夠錦衣玉食,更讓章家在戰亂結束後一躍成了沛城首富。
從前搬離沛城的人想要回來都要從他們手裡買地買屋,想繼續做生意也得租他們的鋪子。
章家從沛城一戶尋常官宦人家,成了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戶。
章老太爺作為一家之主,自然不能讓這些産業都落在這個曾孫媳婦一人手裡,便以怕她忙不過來為由,做主将其中一些分給了另外幾房,這裡面就包含沈钰的一些嫁妝。
當時說的是族中人隻是幫忙打理,最終所得還是按規矩一部分交到公中,一部分歸沈钰自己。但實際這幾年沈钰根本沒從他們手裡拿到過錢,她也從未讨要過。
大家早已默認那些都是屬于章家的産業,是分給他們各房的。如今沈钰忽然要拿回去,他們又怎肯答應?
老太爺早猜到輕易說服不了他們,這才将他們聚到一起,把鎮國公的事說了。
房中一時安靜無聲,誰都沒敢輕易開口。
大家都是讀過聖賢書的,此等有違禮法之事,實在不敢點頭贊同。萬一将來不慎傳了出去,那是要被羞辱恥笑的。
這陣沉默很是漫長,氣氛僵持間,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可沈氏不是已經同意和離了嗎?和離了,就不是章家婦。那她今後是嫁人為妻還是給人做妾,跟咱們又有什麼關系?”
原本凝滞的氣氛轉瞬又沸騰起來,方才說話的幾人頓時來了精神。
“就是,和離了就跟咱們無關了,誰又能說咱們什麼?”
“說不定她早盼着另攀高枝呢,不然怎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和離?”
“我早說她生的狐媚,不過是平日裡裝的賢良淑德罷了。看吧,果然如此。鎮國公何許人也?若非她存心勾引,國公爺怎會瞧上她?”
他們用這番說辭迅速說服了自己,将所有罪責都推到了沈钰身上,仿佛不是他們逼着她和離,也不是他章家有心用兒媳換取榮華富貴。
老太爺見狀不知怎的也松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對歸還沈氏嫁妝一事可還有異議?”
将那些嫁妝吐出來固然會讓章家難受一段時間,但鎮國公能給他們帶來的好處遠比錢财重要,那是捧着錢都不一定買的來的。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又是無言。有人試圖讨價還價:“老太爺,能不能再跟她商量商量?不是咱們不願意給,實在是……不好清算啊。各房都有自己的賬,一時間如何盤的清楚?何況……何況有些東西早已折損或丢失了,現下根本拿不出來,真要按照當初的嫁妝單子來,還得折算銀兩填補。”
“就像方才二哥說的,咱們手頭能動的銀子着實不多,若都拿去填補她嫁妝上的虧空,那些鋪子周轉不過來怎麼辦?到時候她是一走了之了,咱們虧的可就遠不止那些嫁妝了。”
章老太爺自然也不願将到手的東西還回去,可眼見着離跟國公府定好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實在擔心沈钰反悔不肯上路。
思量片刻後他道:“兩日内你們若能說服她放棄部分嫁妝,那就按你們與她商量的來。若是不成……兩日後你們就把該拿的拿出來,别再拖着了,鎮國公那邊不能耽擱。”
沈钰在銀錢方面素來大方,從不計較。衆人覺得還有商量的餘地,便紛紛告退,自己拉不下面子開口就讓自家夫人前去勸說。不想接連去了幾人,均是折戟沉沙。沈钰咬死了要帶走全部嫁妝,絲毫不肯松口。
二夫人黃氏是章家當家主母,自恃身份,起初并未前去。直到旁人都無功而返,她這才耐着性子親自前往。
黃氏坐在沈钰身旁,追憶往昔,回顧了許多兩人之間的過往,末了道:“我雖舍不得你,但鎮國公府想來比我們這小門小戶強多了。你将來去了那邊,必是錦衣玉食珠圍翠繞,不比在章家強上許多?既是如此,又何必在意那些許嫁妝呢?”
沈钰聞言沒惱,反倒笑了,挑眉掃她一眼,不疾不徐道:“二嬸既覺得國公府那麼好,不若我留下來,你去給鎮國公做妾如何?”
黃氏愣怔一瞬,旋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沈氏!你怎麼說話呢!”
沈钰全沒了往日那般恭順,倚着桌幾故作不解地看着她:“二嬸這是怎麼了?不是你說鎮國公府比章家強上許多嗎?我見你喜歡,這才提出與你交換,你怎的卻急了?”
黃氏被她這陰陽怪氣的腔調氣得面色漲紅,揚手便朝她臉上打了過去。手才擡起還沒來得及甩下去,便覺得腕上一痛,被人扯着往旁邊用力一拽,重重摔在了地上。
秋婵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中沒有半點對主子的恭敬順從,仿佛在看一條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