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紅的朝日散發灼眼的金光,金光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張目,承恩伯府漆紅耀目威嚴的正門嚴絲合縫,路過的百姓疑惑地望向内裡傳來陣陣哭聲的大門,帶着八卦之心走了。
沈恒見沈澹用一副嗜血、倔犟的模樣注視王氏,心中怒火橫燒,“逆子!”他豎眉上前幾步欲再打他幾巴掌。
愛子心切的王氏疾步走向沈澹,用身體護住他,“老爺!停手!”滿臉憐惜地用手帕擦拭兒子面上的淚水,她懇求道:“澹兒隻是一時想不開,畢竟一年夫妻,感情尚在,況且明日他還要上值。”
細軟的絹帕輕柔地拂過沈澹一塌糊塗的俊臉,王氏一臉心痛看向他。
沈澹知無可奈何,閉眼一動不動任她擦臉。
除了桎梏沈澹的三人外,在場的丫鬟、小厮加上花氏等人皆跪地哀求。
沈恒恨鐵不成鋼拂袖離開,每一個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沈澹在博海院反省三日,禁止踏出一步。”
王氏急匆匆下令,“快将少爺扶去博海院,知春拿牌子去請大夫。”
語畢,她狠狠剜了花氏母女一眼,仿佛再說等會兒收拾你們。
花氏母女互相攙扶起來,沈湘雙眼婆娑道:“姨娘,湘兒錯了。”
方才榮安堂父子倆天雷勾地火般的争執令少女心有餘悸。
風度翩翩、氣質溫潤的沈澹大變模樣,厲聲質問父親,語氣尖銳、逼人。
威嚴又成熟的沈恒被氣得面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
花姨娘溫柔地撫去女兒的淚水,寬慰說:“沒事。”
遠眺王氏離去的身影花氏輕笑,想最近她可沒功夫搭理自己。
沈澹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夠王氏心煩意亂,二房郭氏來信,三月後的中秋家宴,她攜一雙兒女參加,此舉無異于火上澆油,愈燒愈烈。
知秋遵照醫囑細心清理做木頭狀沈澹面部的傷口。
床上人睜大雙眼紋絲不動任她動手。
一盞茶後,上藥完成的知秋躬身退下,沈澹機械轉頭突然問:“你說她為何要離開?”
未等知秋回答,又疲憊閉眼說:“你下去。”
幾息後,榻上男人穿鞋下床,寂寥、清冷的書房門閉合。
适才入博海院時,知秋引着王氏等人進書房。
王氏方知兒子夜夜睡書房小榻,怒得在回榮安堂路上大罵李安意并罰博海院丫鬟三月例錢。
正屋的門被人緩緩推開,沈澹邁步進入朝思暮想的房間。
室内布局如兩個月前進入時一模一樣,隻是美人榻上再也沒有主人随手擱置的書籍,翹角衣櫃内空空如也,架子床上被褥整整齊齊。
沈澹的視線一一劃過幹淨、整潔的屋子内部,最後定在窗邊案上那捧小灰上,撚起黑灰查看,像是紙張焚燒留下。
四處瞧瞧、逡巡,一小片未燃盡的白紙躍入眼中,撿來一看。
紙面内容殘缺僅一個日期,三月十八日,日期上蓋着一枚紅色因燒毀而不完全的官印,印唯一剩下一字是‘喜’。
立在室内手拿殘紙的男人露出一個似哭非哭的表情。
李安意曾在這裡燒毀他們的婚書!
*
暗淡的無星無月之夜,天幕濃黑的像粘稠的墨。
一襲雲紋白衫的俊朗男子合眼醉醺醺地坐在地上,背靠略新的黑木門,身邊幾個酒壺歪歪倒倒散落,渾身散發頹廢的氣息。
沈渡遠遠便瞧見這副酒鬼模樣的沈澹,皺眉越過。
右腳被人用大力握住,難以動彈,酒鬼張開臭烘烘的嘴,迷迷瞪瞪道:“别走,你說為什麼?”
酸臭、刺鼻、難聞的酒臭味彌漫。
彎腰扒開沈澹的手,沈渡冷酷回:“我一無所知,大哥請回!”
“我和她四年的感情……”沈澹掙紮躲過,用臉枕着少年結實有力的小腿喃喃道,“不止四年……加上高中……”
四年?
高中?
勳爵之流口中的青梅竹馬僅是幼時見過幾面,兩家互相走動來往過的關系,沈澹說的四年、高中令人懷疑。
鬼使神差之下,沈渡用手挪開醉漢的臉,轉而扶起他,“進去談。”
布滿老繭的手顯然令臉部受傷的沈澹難受,轉動腦袋嘟囔,“痛!”
少年輕松架起成年男子健壯的身軀,兩人齊齊邁進院子。
沈澹坐在石凳上大吐苦水述說早晨發生之事,希望激起沈渡的憤慨,譴責李安意的無情,“我對她離開的原因茫然無知。”
沈渡一針見血,“她不喜歡你,她讨厭你。”他沒忘記那夜李安意頸間的白紗,甯死也要和離。
心猛然一縮,沈澹苦笑道:"現在是,或許我真的錯了,可那隻是人之惡。"
默默遞過幾壺烈酒,沈渡今夜放沈澹進來的目的可不是聽他講述人性之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