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榮安堂的途中,空寂的小徑上方回□□人的柔語。
“《答婚書》今夜可交還與你,還有當時的禮單、庚帖。”
王氏難得絮絮叨叨與李安意說一大堆,大概是心裡堵塞的大石終于落下,人輕松了,話匣子也打開。
李安意神不守舍回,“《通婚書》等會順道回一趟博海院拿給夫人。”
王氏面上浮出淺笑,“你可真着急,竟早就派人回威武侯府取回信章……”
“夫人不急?”李安意淡淡打斷。
女人臉色乍然一僵拂袖離開,惱羞成怒說:“真不讨喜,澹兒讨厭你亦是理所應當,我在榮安堂等你,快點來!”
兩人分開之地恰好在荷花池附近。
池裡粉嫩的荷花舒展嬌美的身姿,花瓣包裹着花蕊,荷葉已張開,形成一片片碧綠的小傘,昏暗的月色下它們僅餘朦胧的輪廓。
初夏的風拂過,荷花飄動,荷葉移動,簌簌作響,水波一起一伏地蕩漾,蕩出粼粼漣漪,魚兒驚醒跳躍,掀起的雨珠落下。
夜沉沉,風習習,李安意出神凝視池間荷花恍惚若失,原來已經過去快一年,21世紀的人們現在如何?
此時此刻她才生出些異客心理,發出愁思、感慨,實在是荷花太像……
太像她剛來的時候!
那天去榮安堂見王氏時,荷花仿佛若此般搖曳,美麗。
又一陣夏風吹過,李安意回神走向博海院拿東西。
書房裡熟睡的沈澹翻個身,小聲吐出呓語。
榮安堂,燭台裡的火光閃動,王氏爽快交給李安意一疊封存完好的紙,随後接過她遞來的東西,神色倦怠地打個優雅的哈欠說:“回去看看,我要睡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精神好。”
哈欠打完,疲憊的人換上神色嚴肅,兩眼射出犀利冷光道:“我在老爺面前說的話你應該聽見了?”
這才王氏真實的模樣!
李安意冷回:“我不會要承恩伯府一分一毫,您放心!”
“算你識相!”
門被人緩緩合上,完全閉合的同時門内外兩人不約而同地想明早過後,她們就是敵人!
王氏不會放過知曉她衆多秘密的李安意。
李安意亦不會放過間接害死李夫人、疑似毒死原身的王氏。
今夜她們僅是為了共同目的暫時合作的敵人。
路過荷花池,池内生物皆默然注視岸邊快步行走,陷入沉思的女人。
沈恒夫婦俱認為這場和離是沈澹自願,真想知道他們得知真相的表情。
李安意揚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目的被自己親手摧毀的沈澹又會怎樣?
然而這些與她又有何幹?她隻是一個已經和離、毫無關系的女人。
抱緊胸前的東西女人步伐輕快地回博海院,吹燈入睡。
翌日卯正,天光大亮,天朗氣清,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離承恩伯府正門,落後一步的沈澹疑惑地望向陌生車夫的背影。
印着承恩伯府标志的馬車緩緩停在官媒辦事處,過路的百姓瞥了幾眼後離開。
片刻後,沈恒和李安意相繼走出。
身着深绯繡小朵花官袍、佩戴金帶,腰懸銀魚袋,頭戴兩梁冠的沈恒面容堅毅、目光炯炯有神,周身萦繞愉悅之氣,他輕撫胡須啟唇:“日後有困難可去承恩伯府求助,安意。”
李安意自然未當真,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謝承恩伯,安意先回威武侯府整理。”
沈恒沉思幾息,爾後點頭同意。
車夫揚鞭,馬車消失在拐角處。
另一輛更豪華、舒适的馬車裡,軟墊上的沈恒眉宇間染上思慮,飲茶思考後續。
如何将承恩伯府從和離造成的有害流言中抽離?将一名父母雙亡的女人放回娘家到底絕情,此次和離後承恩伯府必會背上無義、無情的罵名。
況且和離之舉如今回想起來有些欲蓋彌彰,顯得承恩侯府膽小、懦弱,故意擺脫什麼?
再加上和離也難以解決眼下的困境。
還有是哪位手段高超的貴人散布威武侯的謠言,又意欲為何?他至今未尋出。
沈太後、沈老太爺的相繼逝世令承恩伯府處于被動地位,朝中孤立無援又謹小慎微的沈恒被上司的一番話吓住,宛如驚弓之鳥,一時之間束手無策,慌不擇路,出此下策,細細思考後又生出悔意。
寂靜的車廂内響起幽幽歎息聲,沈恒合眼,罷了,若當年威武侯真參與什麼,和離算是規避風險;若沒什麼,于承恩侯府也未有天大的損失,僅失去一個孤苦無依的兒媳,背些不痛不癢的罵名,而且和離澹兒和梅兒皆贊同,全了他們的心。
近一年府裡明争暗鬥,沈恒看在眼,亦頗有微詞,他不滿李安意對沈澹的冷淡,卻又礙于身份閉嘴,如今澹兒願意放手是件好事。
澹兒下任妻子的人選必要好好商議,李安意是沈澹和沈老太爺親自選出,那麼這次由他和王氏挑選,定會滿意,娶位娴淑、溫婉、知性又大度的兒媳。
希望李安意她知趣,莫要因澹兒再娶心生怨念,糾纏澹兒。
否則……
沈恒展開雙眼,眼中閃過令人膽寒的狠辣之意。
那廂馬車徐徐停在威武侯府紅漆大門前,李安意掀簾下車,順道給車夫點賞銀,叮囑他傳幾句話。
大門處站立的小厮看見來人大吃一驚,一人趕忙去禀告李叔,一人上前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