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讓陶時安把鞋帶打散,看着他重新系,在某一步時輕輕捏住他的手指。
陶時安呼吸一頓,聲音有點抖,“知道了。”
鄭相宜偷偷抿起了唇,更大膽地在他手背上滑動,幾乎是手把手教他穿線。
“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
他的目光精準落在鄭相宜身上,令她有一種錯覺——他其實并不是盲人。
陶時安:“你剛剛是遇到麻煩了嗎?”
“嗯,我掃不了車,隻能坐地鐵回去了。”
鄭相宜說完看了眼陶時安,他沒有說話。
鄭相宜又問:“今天沒人接你嗎?”
陶時安說:“王叔說路上有點堵車,今天可能會晚到。我就在打算這附近多逛逛。剛好聽到你的聲音了,想着你或許是遇到了點麻煩。”
鄭相宜:“哦,那你等的時候可得小心,這裡這麼黑…”
關心的話脫口而出,她想起男生都不喜歡被看輕,站起身硬着頭皮說:“男生也會遇到危險的,特别是你這樣好看的男生。”
陶時安微微仰頭,劉海與長發齊齊往耳朵附近散落,一雙失焦的眼睛徹底露出,在橙紅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澄澈,像群迷路的星星,又像雪山頂上的煙花。
很亮。
他蹲着,她站着。
鄭相宜和這雙眼睛對視上,心陡然一跳。
風吹過,送來煎餅果子的香味。
鄭相宜吸了吸鼻子,内心已經準備好了說辭,現在跟他提假扮男友的事情呢?
陶時安站了起來。
她喊他:“我有個事情要和你說。”
恰好此時她的肚子發出了咕咕的叫聲,她下意識擡頭看他,有點尴尬。
這麼多汽車轟鳴聲,又不是狹窄的椅與椅之間,他一定沒聽到吧?
不料陶時安低頭,目光落在她頭頂的樹枝上,“餓了嗎?回去有吃的嗎?”
鄭相宜臉色一僵。
果然還是被他聽到了。
她搖頭:“沒有了。”
學校的食堂早就關門了。
她補充了一句:“沒事的,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陶時安也吸了吸鼻子,扭頭看向另一個方向,“我記得這裡有煎餅小攤?”
鄭相宜睜大眼睛問:“你聞到的嗎?”
陶時安笑了下,“我又不是狗鼻子...你之前把它帶進盲校,我聞到了,能帶我去買嗎?”
又是一陣風吹來。
他揉了揉眼角,補充了一句“我餓了。”
他腔調裡帶着點兒甜膩,聽完讓人臉熱。冬夜的冷風毫不留情将他頭發吹開。
他雖看不見,兩隻眼睛卻很亮,或許是眼裡進了沙子,他眼尾揉的有點紅,身上的衣服略顯單薄,整個人夜燈下透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鄭相宜最終還是把他帶到了煎餅攤,他走在前面,熟練地用盲杖開道。擋住了她大半視線,也阻擋了迎面而來的寒風。
煎餅攤前站着幾個年輕人,老闆娘動作熟練,很快就問到了鄭相宜,“吃什麼?”
鄭相宜戳了戳陶時安,“問你呢。”
陶時安很老實地開口:“我沒吃過。”
鄭相宜一猜就知道,她這幾天坐他地順風車回宿舍,發現陶時安沒有買路邊攤的習慣。白天他吃的也都是擺在私人精緻飯盒裡秀色可餐的飯菜,恐怕這是第一次吃煎餅果子。
“裡脊香腸,不要辣不要蔥。”
她很利索地報出一串要求,老闆娘暧昧的目光在她和陶時安臉上滑動:“要幾個?”
“一個。”
“兩個,謝謝。”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的聲。
陶時安對老闆的語氣很是強硬,“麻煩要兩個。”
鄭相宜站在他的左邊,陶時安沒轉身,目視前方問:“小老師,你也不喜歡吃辣嗎?”
“嗯。”鄭相宜胡亂應着,卻攔住老闆娘的手,沖老闆娘擠眉弄眼,豎起手指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老闆娘很有眼力見地給她加了一大坨辣椒醬。
“幫我掃一下吧。”
陶時安直接把手機付款界面遞給她,念出一串數字:“密碼都是1。”
鄭相宜默默将自己手機塞進口袋。
反正是他餓了,他主動要請客的。
鄭相宜捧着手裡熱乎乎的煎餅果子,有點着急了。她還得趕着回學校,在離開前必須要跟他說周承月的事情。
陶時安明明看不到卻仿佛她肚子裡的蛔蟲,“你是想去地鐵站嗎?你順便把我也送到地鐵站吧,外面好冷,我在裡面站着。”
鄭相宜松了一口氣,“你記得跟司機說好。”
一路上,陶時安都沒有打開煎餅袋,反而是鄭相宜毫無形象地大口大口吃着煎餅。
雖然身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但他看不見她做的一切。這令鄭相宜莫名有了點安心的感覺。
“少爺,車被别人追尾了,我已經跟對方協商好了走保險,就是你得再等等我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大到鄭相宜都聽見了。
陶時安沉默地放下手,并沒有生氣的迹象。
“咳咳,是到了嗎?”
“還沒到...你先回去吧。”
鄭相宜隻是停下來等他接電話,聽到他這麼問立馬說:“先去地鐵站裡,小心,這裡有台階。”
她拉上他的手,自己每走一步就提醒他一句。
“有台階。”
“擡腳。”
“小心…”
等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電梯口,地鐵站響起播報音。
陶時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你快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鄭相宜盯着他通紅的鼻子看了看,有些無奈——被專車接送好的大少爺根本不知道冬夜的江城有多冷。他在這坐五分鐘,回去肯定會感冒的。
想到明天的聚會,鄭相宜将煎餅塞到大衣口袋裡,闆着臉伸手解開纏在自己脖間的紅色圍巾,捏着抖了抖。
“你低一下頭。”
陶時安乖乖地将腦袋往下遞,像極了家教教過的那些懂事聽話的小朋友。
她在他脖子上纏了兩圈圍巾,順便包住了他的耳朵和臉。
“借給你,明天要還給我。”
這是她質量最好、最暖和的一條圍巾。
三十塊,很貴的。
陶時安似乎是愣住了,好半天才縮回了身體,說了句好,也不再催促她回去。
看着他這個樣子,高高大大的,不說話的時候就像她的同齡人。沒上大學,他應該比她小吧?
鄭相宜胡思亂想着,最終扯到了正題,擡頭叫住他:“陶時安,走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陶時安下意識在空中搜尋她的存在,目光再次精準落在她的身上。
“你明天能假扮我的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