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羽眉梢一動,他總算記起點什麼。在召覓這雙眼睛中,看見經年不見的紅發少年的殘影。
“後來怎麼從良的?”四叔公的聲音把邊羽的記憶殘影打散了。
“後來?”召覓聳一下肩,“突然想好好讀書,就從良了。”
“我還以為會有更狗血的什麼早戀、什麼棒打鴛鴦的故事,就這?不算什麼。”四叔公擺擺手,“跟我年輕時的事兒比,小蝦米都算不上。”
召覓當然不是想在這兒跟四叔公一較年輕時誰更叛逆的高下,他的偵查力讓他看到邊羽聽到這些話時的微表情,心裡已然笃定一件事。對他來說,确定這件事就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他們又打了三局,三局牌結束,召覓臉上多出三張便簽。這三局,邊羽用同樣的方法換掉召覓手中的牌,召覓不由認真起這件事來:“你是怎麼發現的?”
“嗯?”邊羽一臉不是很明白他意思的樣子。
“牌的問題。”召覓手指按着桌上的牌問。
“對啊,這牌到底什麼問題?”四叔公雲裡霧裡地赢了幾局,興奮沖昏頭腦,都快忘記這其實是副有問題的牌。
“紋路問題。很常見的老千伎倆。”邊羽拿起一張紙牌,翻到它的背面,“一般撲克牌的紙面紋路是規整的‘十’字形,但是這副牌在最底的部位,會出現‘X’字形,一個‘X’就代表A,兩個‘X’代表2,從4開始‘X’會往上堆疊成金字塔的形狀,以此代表後面的數字。”
四叔公找出老花鏡戴上,把牌貼到鏡面前看:“哦,看到了,原來如此!不是,這麼細,你們玩的時候怎麼看得出來的?”
“連這個都看不出來,賭場上的老千還跟人玩什麼。”邊羽閑閑地把手中的牌丢到牌堆裡。
“那你是怎麼換牌的?”召覓接着問。
“召警官有一個習慣,看過牌之後,會把牌倒扣在桌子上。”邊羽快速抓起一副牌理好,明着讓召覓看了一眼,跟着一半倒扣在召覓面前。另一半,他握在自己手中,模拟出牌時的情形,“而我隻要在出牌時——”快速地一掃手,手中的紙牌已扣在桌上,翻過掌心,掌心上赫然一張鬼牌,“就換到了。”
召覓将扣在自己面前的牌翻過來,發現當中的鬼牌果真已被調換成一張“3”。一切快得他來不及看。
愣了片刻,召覓笑着說:“你這個技術,我得登記到所裡。下次反詐宣傳,跟我一起去吧。”又半開玩笑地,“幸好你沒去賭過,不然賭場都要被你輸倒閉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賭過?”
“跟我開玩笑了?”
“澳門,合法合規。”
沉默了會兒,召覓說:“最好少去。”
“真是學到精髓了……”四叔公啧啧搖頭,也不說是學什麼人學到精髓,撕掉臉上的便簽起身道,“收攤了收攤了,打得我腰酸背痛……”他伸了一個大懶腰,這時才感覺到萬分疲憊,望向庭院裡的綠植放松眼球神經,“院裡的荼蘼花是不是要開了?”
邊羽說:“往年都是這個季節開的。”現在四月份,是該慢慢開了。
四叔公跑到院子裡去看他今早嫁接失敗的荼蘼花莖,留召覓和邊羽在屋裡頭收拾紙牌。
邊羽整理好紙牌,召覓伸手去接過來,收進紙盒裡,瞥了一眼邊羽,低聲和他說:“你短發的樣子很好看。”
邊羽沒說話,過好一會兒,後語不搭前言:“你明天記得來拿手表。”
“嗯,好。”召覓微點了下頭,“我明天來。”
庭院的門丁冬兩響,四叔公打開門。李姐提着一袋肉站在門外:“老沉啊,謝謝你之前給我做的盒子,還不收我錢。”
四叔公臉紅了一下,低頭說:“嗐,這有什麼。進來坐?”
“不了,這肉今天我老家人宰好送來的,你拿着。我趕回家做飯去呢。”李姐将東西塞到四叔公手裡,随後步子便飛快邁開去了,任四叔公怎麼言語推脫都不好使。
“真是,這麼客氣……”四叔公打開袋子一看,裡面是兩盒牛眼肉,“喲,這麼貴重。那個,正好,小遇,小召,你們幫忙到院子裡把烤肉架搭起來,李姐送牛肉來了,晚飯就吃這個。”
邊羽到庭院裡來,召覓默契地跟來,兩個人一起将放置在庭院角落裡的烤肉架拿出來清洗和拼裝。
等肉切好了,烤肉架也搭好,四叔公才發現家中沒生菜。
他就要出門去買,召覓已經拿好外套穿在身上:“我去買吧。”還不等四叔公說什麼,人已經走到門外去了。
“小召這人真好。”四叔公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邊羽,“總感覺你倆像以前認識似的。”
邊羽凝望庭院裡的荼蘼花,今早四叔公嫁接的那一枝,竟在花群中神奇地活過來。一整片院牆的花朵在今晚上花苞舒展,安靜卻絢爛地盛放。
邊羽回憶起他見過這樣的花景,也見過,花景之後,紅發少年側影。
那一場晚霞之下,靡麗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