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謝一向醉心醫術,此時并不知道楚帝将要處斬的消息,還以為李景夜隻是因為後院之事傷神。
他怕真不解釋,會讓李景夜的病情加重。
但凡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宋将軍真的很喜歡這位長殿下。
軍營和府邸之間距離很遠,就是騎快馬也要騎半個多時辰,将軍為了陪夢中驚悸的長殿下入眠,每日來回都很辛苦。
連謝很糾結,他向來不會隐藏心事,也總是拿捏不好說話的時機和分寸。
他擔心如果說錯了話,會讓兩個人之間的誤會更深……
李景夜見連謝眉頭緊皺,臉上猶豫,明顯是有話想要跟他說。
他起身,特地去泡了壺淡茶,親手遞給連謝。
他讨厭宋碧冼,卻也恩怨分明,不會遷怒于對向他主動示好的連謝和隋綠邀。
離母皇被處刑還有兩天,自己一個人待着也是坐立不安。
他看似在耐心地等連謝開口,其實渾不在意,他隻是想找些事情做,好挨過漫長的等待時間。
李景夜望着外面蕭瑟的秋景,分不清自己是對母皇是失望、憤怒多一些,還是不舍、理解多一些。
那個抛夫棄子的女人,最終還是失去了她的國家,失去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或許,這就是她的報應……
連謝捧着杯子,想不出講什麼話,才能順利鋪墊到後院的話題上。
半晌後,他隻得幹巴巴地直接道:“景夜……你不要聽昨晚厭書亂講。厭書他……性格是惡劣了一點,但他……”連謝愣住,想說陸厭書沒有惡意。
可陸厭書是白鹭,執掌偵伺刺探,糾察百官,與前朝皇子李景夜有天然的敵對身份。
這樣的人,怎麼會因為宋将軍,就對李景夜放下警惕和試探?
連他自己都不信。
見李景夜擡頭看自己,連謝急忙調轉話頭,道:“景夜,厭書說的不對。你不是什麼小七,你跟我、跟綠邀他們都不一樣的。”
他落寞地注視着李景夜,擠出一個微笑道:“我們隻不過是借用宋将軍的庇護,暫時能在将軍府裡落腳。宋将軍一直拿我們當空氣,隻有用得到的時候才過來看兩眼,她跟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我發誓,請你相信我。”
連謝解釋,他隻是“名義上”最早進門的侍君,論身份,比隋綠邀“側夫”位份低很多;論年齡,自己也是最小的。
所謂"後院"全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什麼側夫、侍君。
這些“順序”都是按他們進将軍府的時間随便排過來的,更像是一個相互之間調侃彼此落難的序号。
李景夜心裡滿是兩日後的“觀禮”。
他根本不在乎宋碧冼,更不會在乎宋碧冼亂七八糟的後院。
他沒興趣。
“我自然是信的。”
李景夜垂睫敷衍,和連謝空耗着時間。
他根本沒聽進去多少,但又不想把天聊死了,自己一個人守在這間牢籠裡,幹熬着時間。
他扭頭觀察連謝,試圖分散一下注意力。
連謝是個很好的大夫,耐心溫柔,和煦照人。
此時,向來平靜和緩的連謝,為了幫宋碧冼與“後院衆人”劃分開界限,說的口幹舌燥,額頭上急出了一層細密的水珠。
他……是真的很喜歡他的宋将軍。
李景夜在後宮長大,各色各樣的男人都見了個遍,不會看不出來這赤裸的愛慕。
為了宋将軍,連謝早早等在院子外,追着他解釋。
這番舉動不是因為他,隻是因為擔心,宋碧冼知道了會不高興。
宋碧冼或許真的對他們不聞不問,但這些人甘願待在這裡,真的對宋碧冼什麼想法都沒有?
連謝的感情太過明顯,再看隋綠邀……
八面玲珑,機敏利落,慣穿女裝是為了在外行事方便。
他已跨出了後院的桎梏,卻一直以宋府管家的身份自居。
以他的能力,即便是做了将軍府中除宋碧冼外權力最大的人,也是大材小用。
一個機變逢迎的男人會在什麼情況下,願意主動尋得一個合理的位置,将自己和一個女人捆綁在一起呢?
感情之事,向來朦胧不可言說,大概隻隋綠邀自己,還沒發現罷了。
李景夜突然想起自己無疾而終的婚約。
倘若他順利下嫁,或許也能跟薛常鸢舉案齊眉,培養出這般美好的感情。
可是,哪有什麼倘若呢……
“景夜不過亡國罪奴,入府隻求一夕安穩。苟活至今,全仰仗諸位兄長照顧,怎會多想。”
連謝聽出了李景夜在敷衍他,他還想解釋,但也終于發現了李景夜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