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宣立在青磚鋪砌曲徑,長眉淡漠棕褐的瞳孔微動,打量着牆體背後伸沿出來的方桌,他垂眸恰好和地上掉落的醒木撞上,聽着铠甲從身側傾出,他隻是靜靜立身,融在蒼青赤金繡的麒麟紋官服裡。
“近日總是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吳策懷抱長劍,伸手折下靠近的狗尾草,一抛一仰叼玩起來。
見孫旭言不語,他自顧又說道:“再有半月,禦賜的府邸我也收拾幹淨了,到時開府宴你可要來替我張羅。”
“當真開府另立,”孫旭言移步面朝他,說:“仲雲不怕溺死在言官的折子裡?”
“不開府,國公府那幾位遲早也會吃了我。”
“司空朝堂之上有殺伐,官服之下亦多有美名在外,血濃于水...”
“得了吧,”吳策歪頭,把狗尾草從嘴角裡吹出,說:“那虎狼窩裡,明争暗鬥也就罷了偏還要在外人眼裡做出舐犢情深的派頭,着實惡心。尤其是我這位兄長,那是又蠢嫉妒心又強。”
“仲雲..”
“哎呀,”吳策翻身上馬,說:“莫說這些腌臜事,小爺先去康源樓預備席面,估摸着時辰姚大少也快到了,他可是得了壇上好的寒潭香,你可快些,我索性先同他點兩出戲賞賞。你速速交了差事把官服換下再來,省的言官參你..”
一言未落,孤塵已然箭似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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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正落下房門鎖預備去尋歲歡,才轉頭就見她濕漉漉蜷縮在樓道角落裡。
“姑娘可是吓死老婆子我了,是遇上何事,怎麼遲遲不歸?”
她拿過絹子替歲歡擦拭發髻,隐隐隻覺她有些發抖:“姑娘怎麼這麼燙,快進去莫要在此處吹風。”
劉瑾澄不住地滾落淚滴,奈何樓道人多眼雜她有苦難言,故而起身往屋裡去。可方才站起來,頓覺身體發重,頭疼目脹,四肢火熱發軟。先時掙紮先前挪了幾步,次後再捱不過,耳鳴眼昏,漸沒了知覺。
徐娘見她栽身往下,趕忙伸手環住她,慢慢移到裡間。
“婆婆,”何屹提着串魚的草繩,一面上樓一面道:“張屠夫替我留的魚,還新鮮着呢,你快給妹妹炖了,讓她嘗嘗。”
方還沒到轉角,正好撞個正着。
徐娘因慌亂,有些喘,低聲道:“公子回來的正好,快去東面歲和巷裡請李大夫去,姑娘方才去買菜,回來就燒的不省人事,快去,要快!”
何屹忙忙遞了魚,連聲答應着三兩步沖出了客棧。
徐娘看着榻上湯燒火熱的人,裹着層層毯子褥子依舊哆嗦發抖,口中哼唧呢喃的是過世的先皇以及殉葬的貴嫔娘娘。
先皇三八年歲登基時,歲歡已然兩歲。
白貴嫔和先皇青梅竹馬自小長大的情分,是所有妃嫔中首個入東宮的。經年之後,她也隻誕下一女,恩仇數載依舊不衰。而歲歡是皇家獨女,在兄長幼弟裡,當了首個有封地封号的。
“長生。”
徐娘見匆匆趕來的小厮,出聲吩咐道:“在此處守着公主,我去去就回。”
“諾。”
日頭已斜挂,隐隐甚至能辨月影。徐娘收攏袖中荷包,自旁巷道雇了馬車,她要去尋的是南岐太子趙伸。
“陽春街。”
駕車的小哥見徐娘打扮,不禁打趣:“媽媽要是謀差事,還是往皇恩堡跪吧,貿貿然去陽春街倘若沖撞了哪家貴人如何是好。”
“小哥不知,我那不争氣的女兒前些日子同老婆子寫信,說在東宮當差受了委屈,如今家境好些,産業也盤活了,就打算贖她回來。”
“哎喲!哎喲!”那小哥立刻凝眉,壓噤聲音,說:“媽媽可是弄錯了?這..這哪有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