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覓不到吃食便用草木裹腹,找不到客棧便在馬車裡止宿。沒過多久,出逃時的衣物就得了大半空隙,一路兵荒馬亂,噩夢連連,不曾片刻安生。幸得還好,眼下總算是入了南岐,到了昭都。
何屹離劉瑾澄最近,他正拿着削尖的木棍淌在小溪裡尋魚,沿途困苦時,何屹就帶着小厮去抓野味,也能勉強得些溫飽,可竟到如今劉瑾澄也不曾聽他說過一句話,倒是稀奇。
“三姑娘,好歹再吃一些。”徐娘将燒好的菜端過來,勸道。
尚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劉瑾澄就挑嘴,故而八歲上還瘦弱的像隻貓兒一樣。如今遭逢變故,江湖奔波,她倒不再挑食,隻是任憑瓜果菌菇,寥寥幾口便不再吃,徐娘知道,三公主隻求裹腹以圖謀生。
她要活着,因為尚不知弟弟和外祖父生死若何;也隻有活着,一切才會有回還的可能。
劉瑾澄才搖搖頭,為及開口,眼前就攏了捧影子,她擡頭,是何屹。
少年包裹在補丁紛紛的錦衣之下,袖子被束到大臂,隐隐可見新舊疊加的傷疤,雙手握着擺尾的鲈魚,眼珠來回在她們之間交替。
他記得,公主喜歡吃魚。
“徐娘,”劉瑾澄站起身來,輕聲道:“沒有食鹽,倒是糟蹋了這心意,不若先用木桶将養着,我瞧着,也不過四五的腳程也就到昭都了,待到了就用它祭奠我們死裡求生吧。”
徐娘連聲答允下來,憔悴容色上也浮出可見的笑,轉身就同小厮一道收拾家私準備趕路。
“多謝。”劉瑾澄往前走了兩步,從柳樹樁前朝馬車移去,同何屹擦肩時輕輕吐露下這兩個字。
在她不察之境,何屹墨玉般的眸子裡,情緒變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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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總比去程要近得多,世人總是這樣覺得。
比及昭都,劉瑾澄倒有了回程之感。
幾人誤打誤撞錯開了原該入城的路,陰差陽錯從皇恩堡進了昭都,順着滿是佛門廟宇的承明街入了東陽巷,在淩雲街的最北面尋了個半舊不舊的小客棧落了腳。
四人身上該交換的金銀細軟屈指可數,隻草草選了兩間下房休憩。
房門落了鎖,劉瑾澄當即挽徐娘坐在榻上,低聲訴道:“還請婆婆,速去尋尋伸哥哥。”
“姑娘寬心,老婆子我亦憂姑娘所憂,可您怎會不知這樣貿貿然問詢了,該有...”徐娘警惕的審度着四周,聲音又低了三分,說:“該有殺身之禍,左不過三四日光景,先熟絡熟絡此處人心,方才好下手。”
劉瑾澄垂頭,徐徐歎氣,執着徐娘的手,這才說道:“婆婆說得有理,我是望門投止,有些急不擇路。”
“您也辛勞一路,不若今夜好好休息,”徐娘卸下肩上行囊,四面環顧道:“這下房,雖說狹小逼仄,倒貴在幹淨清爽,褥子卧榻也是素淨軟和的,您且歇一歇。”
“如今死裡逃生,便是诏獄匣床也是躺得的,怎還在乎這些。”劉瑾澄手撫在被子上,不覺紅了眼眶。
“姑娘,好姑娘。”徐娘擱下包裹,俯身蹲到她跟前,似寬慰又如開導,說:“恕老奴說句僭越的話,這世上多的是閑散之人,恨不能将他人之長短品評個一幹二淨,真相若何,負責指摘之人又怎會管顧?唾沫橫飛,支持的是他們渾眼珠子認為的事實。您遭逢這般變故,更不應該着了奸人邪道,做了這自暴自棄之舉。”
徐娘擡手,輕輕拭落劉瑾澄的眼淚,以微不可聞之音接着說道:“貴嫔的冤屈,陛下的冤屈,天理難昭,隻有活着的人才有平反的機會。自輕自賤,枉做皇女!您不但要活下來,還要活得足夠耀眼漂亮,才不枉太傅踩着浮屍百萬送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