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明姝趕在幻境徹底崩塌前的最後一秒,尋到了陣眼所在之處,低頭往裡沖進去。在短暫的混亂之後,她重新回到了當時蘇罡帶領他們來到的那篇平地。
幻境之中雖好似隻過了一兩天,但魏明姝自己的實感卻不止如此。
她腳踩着實地,還有些恍惚沒有從海晏城中出來的錯覺。
“阿姝?”早已等待多時的人迎了上來,目光關切,在看到她嘴角殘餘的血迹後突然停住。
“阿姝……受傷了?”
裴知筠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他看着魏明姝嘴角鮮紅的血迹,突然覺得無比礙眼。
魏明姝注意到他的目光,匆匆用手拭過後别開了臉,欲蓋彌彰:“……不小心讓那混蛋得逞了,我沒事。”
她看了一圈,隻有蘇罡等人昏迷不醒躺在地上,但沒見到任何她在海晏城中遇到的客人的身影。
“林昙呢?”
魏明姝眉梢動了動,有些擔心。
若是其他客人,她不了解的話也就算了。但林昙分明隻是一個無辜卷進這個由貪念造成的慘劇裡的凡人。
“阿姝受傷了,我先為你療傷。”
而裴知筠卻充耳不聞,在這個節骨眼上卻還和她犟着。
“都說了我沒事,林昙隻是一個普通人,她要緊。”
魏明姝雖然說嬌氣,但身體并沒有弱到受這點傷就要擺譜的份上。
哪怕是修士,長期和惡念生活在一起都會受到不可逆的傷損,更别提一個凡人了。
“阿姝也說了,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裴知筠卻不饒,臉上沒了笑意,聲音清清淡淡的,低掩着眸子,握着魏明姝的手就開始給她輸入靈氣。
衣袍晃動間,魏明姝這才發現他白袍上撕破了幾道口子,鮮血染上了純白的衣袖。
“你怎麼……”你怎麼也受傷了?
魏明姝條件反射地就想問他怎麼回事,又想起自己對付城主已經極為吃力,而裴知筠面對那一大群由惡念組成的城民自然也吃不到什麼好。
“既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麼值得讓阿姝如此耗費心力?”
裴知筠隻是将那邊的袖子掩了掩,不讓沾上血污的衣袂出現在魏明姝視線裡。
他依舊用那雙向來潋滟柔軟的眸子看着她,薄唇甚至帶着悲憫的笑容,可吐出的話卻冰涼無比:“人命自有定數。阿姝又何必上心?”
微風吹過,衣袂飄蕩。
裴知筠垂眸朝她笑着,卻無端地讓她想起了那玉佛碎裂前露出的笑容。
“……你怎麼能這麼想?”
修道者,也為修心者。
天地有二氣,清氣為陽,濁氣為陰。
修士借清氣修煉本身,而修士修心養神識方能駕馭清氣。
魏明姝怎麼也沒想到,裴知筠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修士修天命,承天運,身上自然擔負了庇護世人的使命。宗門裡教的你全都忘了?”
魏明姝聲音也冷了下來,目光不躲不閃,直直看着裴知筠。
此處極為靜谧,唯有風拂過遠處樹林傳來絲微細碎聲響。
“……是我錯了,阿姝。”在許久的對峙中,裴知筠率先敗下陣來。
他聲音乖順,聲線有幾分委屈:“我隻是覺得……阿姝的身體比其他任何都更為重要。剛剛是我說錯話了,阿姝莫生氣。”
他手指向附近的一處小樹林:“我們從幻境中出來的位置是不固定的。那林姑娘便出現在那處樹林裡。她一切安好,隻是可能受了些刺激,昏睡過去了。”
魏明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沒多久,确實在一顆樹後看見了倚着樹幹昏着的林昙。她蹲下身,感受了一番林昙的氣息。
“我之前已經給她輸過一些靈力了,隻是可能與那黑霧有過接觸,所以沒那麼快醒來。”裴知筠在她身後溫聲開口。
正如他所言,林昙的氣息确實蠻穩定的。魏明姝松了一口氣,起身回望他。
同樣是剛從幻境中出來,裴知筠的靈力也是剛剛恢複,卻在短時間内大量使用。修士本來傷口很快就能愈合,而他的卻隻是堪堪凝固,不再流血而已。
裴知筠臉色蒼白,卻還是朝她柔柔笑着,好像她現在叫他耗盡全部靈力也會去做一般。
魏明姝總覺得,自己自從攤上了他,歎氣的次數就變多了好多。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長長地歎息一聲,轉身扶起林昙,沒好氣地瞥他一眼:“走吧,回出口那邊。”
“阿姝是要去找蘇罡他們問清楚?”
“是啊,不過那是等會要做的事。”魏明姝撇撇嘴,又看了一眼他那一直藏在身後的受傷的手。
“現在最要緊的事,是給你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