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樂一神色有些着急：“我媽剛給我打電話說小黑走丢了，我得先回去。”

小黑是他家的狗，養了很多年。

“好，你趕緊回去吧。”南薇說着轉身回了教室。

一直到教室裡隻剩下兩個人，南薇才收起筆離開。

“南薇？”另外一個同學喊了她一聲，是班上的學委，她有些懇求地說“你早上來得及幫我從校外帶一個早餐嗎？”

“最近蔣主任查得嚴，不讓去校外買。”學委繼續說，“回頭放假我請你吃小蛋糕，自己做的！”

“沒問題呀，你要帶什麼？”南薇說。

學委立刻高興地抱住她：“太好了！兩個豆沙包！”

隻有兩個豆沙包，比她上學期帶的少多了。南薇爽快地答應了，說明天會帶過來的。

學委非常狂熱地表達了感謝，随後蹦蹦跳跳回了宿舍。

再一次寫了張便利貼貼在王阿姨門上的時候，南薇都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上學期，她每天放學前要記多少個包子，多少個茶葉蛋，第二天上學又從王阿姨店裡拿着一大袋子香噴噴的早餐擠上公交的日子。

她笑了一下，把便利貼貼好又打算給王阿姨發了條消息，結果手機掏出來，已經沒電關機了。

算了，她收了手機準備走，眼神瞥到旁邊的窄巷，那裡面的路燈好像又壞了，巷口有些昏暗。

那裡面不會再跑出來一個神色焦急的男生。

南薇晃晃頭，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夏天到了，空氣中漸漸燥熱起來，教室裡的風扇“吱呀吱呀”轉着，帶來一陣聊勝于無的風。高考前班上組織了一場“心願航行”的活動，老師給每個人發了折紙，要他們寫上心願折成紙飛機飛到樓下的坪裡。

“那這紙飛機的歸宿是哪？”有同學問了一句，“有人撿嗎？”

“廢話，當然是高一的學弟學妹們掃了倒垃圾堆。”有人說。

班上頓時響起一陣哄堂大笑，這所謂的“心願航行”瞬間掉價了，但大家還是認真寫了。

南薇在紙上端正寫着：奶奶身體健康，成為優秀的主持人，未來一切都好。

張樂一轉頭問她寫了什麼，南薇沒什麼好掩飾的就給他看了，張樂一也把自己的丢過來，南薇掃了一眼，上面寫着：學的夠夠的了！不過青春萬歲

南薇笑了下，真是簡短有力的一聲，她在後面加上了一個歎号還了回去。

五顔六色的飛機同時飛向樓下，像一片鳥群俯沖而下，各種顔色撞在一起，活像一副亮麗的水彩畫。

高中就此畫上句号。

走出考場那天，南薇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把長達三年的疲倦一口氣吐了出來，整個人身心舒暢。

考完之後，他們全家去了國外度假，連續一個月，歐亞大陸逛了一大半，回國後南薇又和張樂一在國内幾個城市玩了玩。

錄取結果下來的那天，她正吊在某個景區的索道上，四周是雲海和翠綠的山峰，抵達山頂之後她才點開短信——成功錄取昌榆市傳媒大學中英雙語播音系。

她忍不住沖着雲霧缭繞的山巅尖叫高喊，釋放全身的興奮因子。

一旁的張樂一也收到了短信，昌榆音樂學院鋼琴系，他雙腿發軟地倒在地上：“請叫我——大演奏家。”

＊

大演奏家十年後辦起來全國巡演，這是第八站，在他的家鄉甯桠市，演奏地點在省電視台附近的甯桠大劇院。

這些天張樂一一直在忙着彩排，這次的甯桠市的演出要連續開三天，票全部一售而空。出道這些年，張樂一作為古典鋼琴演奏家人氣居高不下，不僅因為他高超的鋼琴彈奏技巧，更因為他突出的外表。

今天好不容易提前結束彩排，他打算去省電視台找老朋友南薇叙叙舊，順便一起吃個飯。

南薇在省電視台的國際頻道做英語主持人，他前幾年回家的時候看見從來不放新聞的家裡電視上放着英語新聞，電視裡的主持人長着一張無比熟悉的臉，他差點被吓死，這是他認識的南薇？

可惜，沒等他上電視台樓，就被下班出來的其他主持人告知南薇老師已經提前走了，他隻好敗興而歸。

南薇此刻正坐在醫院病床前，她身上穿着一件羊毛大衣，裡面是還沒有換下來的播音西裝，妝發還保留着今天播新聞時的樣子。

她今天一結束直播就直接趕了過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病床上躺着消瘦的鶴發老人，她的奶奶王星星女士這些年持續走下坡路的身體讓她身上僅剩的脂肪都快要耗盡，最近一次的病發更是讓她岌岌可危的身體拉響了警報。

南薇心疼地梳了梳奶奶的頭發，她柔軟的手握住奶奶滿是針孔皮膚松弛蒼老的手，眼淚止不住地落在奶奶手背上。

“薇薇……”奶奶艱難地發出聲音，語氣輕飄飄的，仿佛馬上就要被風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