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問？”張樂一玩味地趴在她桌上轉筆，“難道你喜歡他嗎？”

他一個沒轉穩，圓珠筆落到南薇的桌上，發出不重的聲響，南薇盯着那圓珠筆腦中空白了一瞬，随即又覺得荒謬：“怎麼會。”

“那不就得了，普通同學根本不需要一直維持聯系啊，普通朋友的話一年一見也就差不多了。”張樂一重新撿起筆，并不流暢地在指間轉動着，“每個人最後的路都不相同，一階段有一階段的人陪你，哪怕是我也不見得會一直在啊。”

“你？那你還是早點走吧。”南薇朝他扔了個草稿本，“别打擾我做題了。”

“诶你個沒良心的……”張樂一想跟她辯駁，可沒等話說完，上課鈴響起，這無頭無尾的閑聊就此終結。

如張樂一所說，或許他們和封澤隻停留在普通同學的地步，他們隻相處了一年不到，這短短的同學情不足以支撐往後的惦記。

隻是，還是會有點舍不得。

少年時代所有的感情都是熱忱的，和同學的相處也是真心的，雖然這一年隻占了人生的滄海一粟，并将在未來許多年裡沉寂，但當下他們都想着畢竟六月即将到來，盡管已經做好分别的準備，但還是想再相處久一點吧。

四月底，封澤的保送結果下來了，喜報貼上學校公布欄的當天，封澤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學校。那天張樂一在外地參加一個鋼琴比賽，斬獲了一個一等獎，南薇因為奶奶突然暈倒而趕往醫院陪護，三人在不同地方，猝不及防地迎來了分别。

而緊接着五一假期到來，高三年級隻放了一天假，南薇在陪奶奶住院時自己也發燒了，就在家多休息了一天，等到三号返校的時候，兩人經過封澤家的那條巷子，從外面往裡望去，封澤家那斑駁的鐵門上已經挂上了一把重重的鎖。

封澤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南薇的生活。

南薇看着那把鎖，情緒無由來的有些煩躁，回了頭快速往前走去。

直到三号晚上十一點多，南薇張樂一上完晚自習回家，路過路口王阿姨的早餐店，裡面還亮着燈。南薇有些驚訝，怎麼這個時間王阿姨還沒打烊。

她上前打了個招呼：“阿姨還沒收工啊？”

“诶你來了啊！我特地等你呢，早上太忙沒來得及跟你說。”王阿姨見了她有些興奮，忙讓她别走，“等會兒哈，我有個東西給你。”

她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在原地跟張樂一大眼瞪小眼，看王阿姨在店裡翻找着。

王阿姨遞到她手上的是幾本厚厚的本子，那筆記本的封皮南薇再熟悉不過，是封澤桌上的那幾個筆記本，她頓時偏頭往側邊那條窄窄的巷子裡看去，可惜那巷子口空空蕩蕩。

“這是羅姐她兒子托我給你的，說你應該會需要。”王阿姨說。

“嗯。”南薇點頭，摸了摸那簡單純色的筆記本封皮，還算有點良心。

“阿姨你知道他去哪了嗎？”南薇問。

“那還真不太清楚，她家條件不好，就靠羅姐做點手工貼補家用，那孩子懂事得很，以前課餘時間四處打工，獎學金年年拿，聽說保送了好大學呢。可能是上大學急需用錢出去打工了，他媽又是這麼個情況應該一起帶走了吧。”王阿姨說着歎了口氣，“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那孩子也是苦，好在讀書好以後指定能有大出息。”

“我知道了，謝謝阿姨。”南薇把筆記本收好了，跟王阿姨道了謝，抱着幾個厚厚的、沉甸甸的本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哼！”身旁張樂一傳來一聲悶哼，聽起來有些生氣，“他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我還想帶他打遊戲呢。”

南薇：“你剛剛沒聽見王阿姨講嗎，他家裡情況不好怎麼可能浪費時間金錢跟你打遊戲。”

“我,”張樂一一時無話可說，随後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我居然都沒有察覺出來。”

“你那腦子能察覺出來才怪了。”南薇說，她心裡默默想着：他是不會讓你察覺到的，如果不是我上學期偶然碰見他，他不會讓任何人察覺。

說完後她趕緊進了電梯，沒想繼續就這個話題聊下去。

少了一個上下學同行的同學日子并不會難過，尤其是在緊鑼密鼓的高三最後時期，南薇依舊早起晚歸，卷子一張張地做，封澤留下來的那幾個筆記本很有用，梳理了各個學科的重點，成為了最後這一個月南薇複習的重要幫手。

每天被試卷、範文、實驗塞滿的日子裡，她被裹挾着不斷向前，幾乎要忘記曾經有這麼一個沉默的學霸同學。直到有天，她做了一張競賽試卷，想試一試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這一張卷子難度很高，她做到了晚自習下課依舊沒翻面。

頭發被撓得幾乎要散開了，她歎了口氣，拿着試卷和草稿紙起身下樓。

來到培優班後門時她突然頓住了，後排那個座位上空空蕩蕩，桌洞裡也是空無一物。她苦笑一聲，想扭頭回樓上，結果被蔣晴看見了。

“薇薇？你怎麼來了？找人麼？”

“沒事，我就路過。”南薇撒了一個拙劣的謊，随後就起身上了樓。

最後那幾道題她還是去辦公室問的老師。

老師說：“馬上要高考了，這種難度的題不要再挑戰了，再做下去反而會沒有信心了。”

說完老師又拿了一套簡單的基礎題給她：“保持好心态，你完全沒問題的。”

南薇點點頭，沉默地回到教室。

辦公室到教室有很長的一段走廊，現在已經下了晚自習，高三教學樓依舊燈火通明，每個人都不敢停下。

教室裡的白色燈光被窗棱割開，一塊一塊地灑在走廊地面上，南薇踩在上面，突然有種怅然若失的感覺。

“你去哪了？”張樂一背着書包在樓道等她，“回去嗎？”

南薇看了眼時間，還沒到最後一班公交車的時間，便說：“還早，我再做會兒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