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長大季汝麟才知,那時的季汝珣,笨拙的學着處處照顧自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腥風血雨的皇子奪嫡之争中,努力的為他創造一方無風無雨的天地。
再後來,父皇駕崩,三皇兄勝出繼承皇位,數他最小又是個不問朝政之人,八位皇兄死的死殘的殘,就他獨得三皇兄偏愛,封了閑安王。
而季汝珣,一身戎裝,重甲利劍,自請駐守邊關,得三皇兄重用,封為北安王,擢正二品輔國大将軍,出為北安大都護府都護。
手握重兵,又無家人在京掣肘,受封時面對三皇兄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跪于大殿正中,一如初見時那般脊背挺直,發下毒誓“若無召見,此生永不入京,誓死護衛邊關”。
這一去,就是八年。
直到知知出聲問他“汝麟哥哥這個字念什麼”時,他的思緒才飄悠悠的回轉了過來,視線落在書本上時,還尚有一絲茫然。
知知所指之字為“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中的“愠”字,季汝麟的聲音溫和,“這是yun字,是生氣的意思。”
“那知知知道這整句話的意思嗎?”季汝麟生出想要考一考知知的心。
知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兩隻腿兒交疊着盤在一起,小胳膊枕在膝蓋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陣之後,知知仰起頭,墨般漆黑的眸中星霞如織,顫動着光點,小表情認真闆正,“我知道啦——天天學習很開心,遠方的朋友來啦也很開心,就算是人們不認識我也不會生氣,這就是君子呀。”
聽知知說的頭頭是道,意思也都對得上,季汝麟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種自豪的滿足感,連帶着看向知知的眼神中開始蔓延起滿滿的慈愛。
——看,這是我看着長大的崽崽呀,他如今都這麼有出息了。
季汝麟恨不得将自己一肚子墨水全都倒給知知。
兩人就這麼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時間流逝的很快,馮媽媽怕時間太久知知的身體扛不住,沒一會兒便出言打斷了他們的教學。
對于知知的身體情況,季汝麟可以說是除了知知父母以外最關心的人了,是以連忙中止教學,帶着知知去挑選他買的那些玩意了。
饒過正中的長桌,後面地上整整齊齊竟擺了好幾排的各式各樣的小玩意。
竹片兒編織成的小風車竹蜻蜓、騎着老虎赫赫威風的陶瓷玩偶兔兒爺、還有各式各樣漂亮精緻的陶哨兒、撥浪鼓小鑼鼓等一應敲擊出聲小兒把玩的樂具、還有各種款式的益智木質頑具七巧闆九連環華容道魯班鎖等、二月春風似剪刀的燕子風筝……
這若是讓旁人看到了,知道的呢,季汝麟是閑安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南東街大市上擺賣兒童頑具的俊俏商販呢。
看的知知眼花缭亂的,驚得他捂着小嘴巴大呼:“這麼多!汝麟哥哥你是将東市的頑具攤子搬到家裡來了麽?”
季汝麟慈愛的拍拍知知的小肩膀:“如何,哥哥是不是很厲害?”
知知星星眼朝他伸出大拇指,“汝麟哥哥超棒!”
季汝麟不知這個手勢是何意,但根據他的語意知曉這是個贊揚的手勢,也學着知知伸出個大拇指,兩人對視而笑。
“知知喜歡哪個,若是都喜歡,便都送給知知了。”
說出後面這句話時,季汝麟有些于心不忍,倒不是他心疼這些頑具,而是全都送了,那對于自己這裡,知知豈不是連個念想都沒有了。這兩孩子,到時候隻顧着在家玩頑具都不來他府上了又該如何。
恩,那到時候他再托人尋一些新奇玩意,再哄孩子過來罷!
知知畢竟是小孩子,入了頑具堆,欣喜的不行。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看哪個都覺得喜歡,摸哪個都想帶回家。
但他仍帶着克制,爹爹教過他,莫要貪心要懂自足,方能源遠流長。最後坐在頑具堆裡,陷入了沉思。
這個兔兒爺是個大将軍背後還插着三杆小旗兒,威風凜凜的,漂亮極了。
那個九連環串在一起丁零當啷,他還不會解,但他一想到解開之後的開心就喜歡的不行。
還有那個老鷹一樣的風筝,鈎子一樣的眼睛盯着人,一看就威嚴極了,是别家溫潤的燕子完全不能比的,嗚嗚也想要。
還有還有……
知知左手裡握着一個兔兒爺,右手裡拿着老鷹風筝,大眼巴巴的左看看右看看。
最後,忽然擡起頭臉上揚起一抹燦爛釋然的笑意,“汝麟哥哥,是不是梵梵也能得一樣頑具?”
季汝麟點點頭:“對呀。”
得了肯定的信兒,知知歡快拿着兔兒爺老鷹風筝歡快的朝梵梵奔去,“梵梵,這兩樣你喜歡哪個?”
正玩着陶瓷車車的梵梵,聽見哥哥的聲音,耳尖一動猛地回頭,臉上漾開大大的燦爛笑容,露着六顆小牙兒。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