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知知已經拿着書本自己看起來了,季汝麟也不知道他看得懂看不懂,走過去到他身旁看他在讀什麼。
知知感受到有人靠近,他知道是汝麟哥哥,擡起頭露出小酒窩。
“知知在看什麼?”季汝麟隻顧着坐下來,還沒看清知知手裡拿的什麼書。
知知将封皮翻過來,“是論語。”
看清了封面上的《論語》二字,季汝麟有些驚訝,“知知認得這二字?”
“認得,爹爹教過知知。”其實他不光認識論語這兩個字,書裡面一些字形簡單的,他也都認識啦,但爹爹說過,為人要懂得自謙,言語低調不張揚,方是君子之行。
季汝麟心裡不住的點頭,感慨這樣小的孩子就已經識得“論語”二字,還自己主動拿起論語開始讀,天分如此之高,以後必定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鐘鳴鼎食大家族的小孩子,也還都是五六歲的時候才正式開蒙,拜師正式開始學習,在那之前,除非是對孩子要求嚴格的,才會将開蒙的時間提前一年,那也都五歲了。
孩子太小就按着學習,坐不住哭鬧是一方面,還會讓小孩有厭學的心理,不如順從天性再多玩兩年。
季汝麟便問:“那知知自己喜歡嗎?”
他想知道是宋靈昀那家夥逼着小孩子學的,還是知知自己感興趣,一想到宋靈昀沉默寡言一臉肅穆的高冷模樣,季汝麟先入為主的認為,這必定是宋靈昀逼着知知學的。
知知抱着書,鄭重的點點頭:“喜歡!”
倒是季汝麟開始犯嘀咕了,“為何?”
知知不作多想,看向季汝麟的眼神堅毅,“因為娘親說過,‘書中自有黃金屋’。爹爹說一個老人說過,‘不出戶知天下’,隻要知知多讀書,就算不出門也能知道全天下的事。知知也要如此!”
知知想,這樣的話,就算一直出不去,也不會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就不會每日渴望着出門玩,娘親和爹爹也不用因為關着知知而内疚難過了。
所以他才那麼努力的去識字,這樣,他就能早一點看懂書裡講的東西啦。
一席話,讓季汝麟震撼不已,瞪大了眼用審視的視線不敢置信的看着知知。
他眼前的這個孩子确定才四歲嗎?!
這引經據典的說話方式雖然還帶着稚嫩,但已然比一些不學無術的人強太多了,擲地有聲,字字珠玑。
那邊的梵梵玩着玩着喊出聲來,被聲音一驚,心靈福至,季汝麟似乎隐約知道知知為何會這麼說了。
知知兩年前也像梵梵這樣無憂無慮,如今卻。
季汝麟揚起笑臉,溫柔的揉揉知知的腦袋,“知知喜歡就好,哥哥這裡藏書衆多,若是知知想看了,就來哥哥府上咱們一起看。”
知知點點腦袋,又在季汝麟手心裡蹭了蹭,舒服的眯起眼睛笑着露出小虎牙尖尖兒。
手中的觸感柔軟,讓季汝麟的思緒變得飄忽起來,看着如今的知知,不知為何,季汝麟總覺得有種熟悉感。
之前還想不起來,知知稚嫩的聲音說出聖賢大道理,再看低着頭又開始看書的知知,季汝麟一下便想起了知知像誰了。
像他的哥哥,季汝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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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季汝珣來,季汝麟方覺歲月如梭,他仍記得第一次見到季汝珣時的場景——
那日的夜黑漆如墨,唯有幾盞宮燈方才在這墨紙上燙出氤氲火紅之光,将深沉的宮牆苑照亮。
那時,季汝麟還是個四五歲的孩童,方從外面瘋玩歸來,便見一人跪在他母妃的宮苑正中,脊背挺直,一襲墨色大氅逶迤身側,與夜色融在一起。
母妃自階前而下,曲裾長裙飄動之間,到庭中将人扶了起來,朝季汝麟招招手,季汝麟小跑過去,隻聽得母妃道:“這是你皇兄汝珣,自此以後,你們二人便是親如一母的兄弟。來汝麟,喚一聲皇兄。”
季汝麟那時還隻是聽說過這個所謂的皇兄的名字,知道他是不受寵的趙才人所生。
因趙才人是母憑子貴,以宮女身份成為了才人,但母不受寵,子亦不得待見,宮裡都知道有這個皇子,但卻很少出現在人前,季汝麟也沒有見過。
出去的時候,聽聞了宮裡的閑言,碎拾苑裡的那位趙才人隕了,季汝麟想,大概是趙才人将季汝珣托付給了母妃,才有如今一幕吧。
時下崇尚節儉,苑裡隻點了兩盞宮燈,昏黃的光影流離浮動,一切都看的不真切。
季汝麟隻覺得眼前這人身型高大,将一切的光盡數擋盡,眉眼之間皆是暗影,剛毅冷峻,凜然威嚴,無端瘆人,吓得小小年紀的季汝麟身子一抖,哇一聲就哭了。
後來,哪怕兩人日常食宿在一處,但長時間也未能親近起來,因那季汝珣日日悶在書房,幾乎從不出門,出言便是聖賢道理。而季汝麟調皮搗蛋,季汝珣又長他六歲,自是和季汝珣沒什麼親緣。
直到,整日悶聲悶語的季汝珣,次次主動将他犯的所有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季汝麟才慢慢和他親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