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雲謎霧罩,萬籁俱寂,忽聞疏剌剌風吹葉落,又聽得不遠處虎嘯狼吟,讓人不覺膽戰心驚。
忽然,一陣猛烈的敲打聲蓋過鬼哭狼嚎,在黑夜中格外刺耳。那敲打聲持續一陣又一陣,休息了一段時間,便又繼續那聲音。
周檐一直守在附近,猛聽這聲音,他循着聲音的源頭,卻走到姚溫的墳前。
他一驚,走得越近,聲音也就越大。
這時,周檐也顧不得什麼禮法,跟着聲音把土刨開,猛烈地敲擊聲從棺材裡發出。
周檐抿着嘴,深吸了口氣,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種想法,隻是覺得,無論對面是人是鬼,他都得會會。
他拔出腰間别的劍,費了大力,将棺材翹了一個縫。裡面的敲擊聲停了一瞬,周檐感受到棺材中有一股力也在撐着縫隙。
周檐心一橫,終于将那縫隙徹底打開來。
隻見黑央央的棺材中忽地伸出一截皓白手腕,周檐下意識往後避去,另一隻手趁機抓住那手腕,借着慣性把棺材中的東西一口氣拉了出來。
姚溫?
此時的姚溫身着麻衣,頭發淩亂,嘴唇白得幾乎沒有血色,而他的一隻手鮮血淋漓,應是方才死命想用手破開棺材的結果。
周檐瞪大眼睛,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你是……?”
姚溫覺得好笑,逗道:“我是客死他鄉的孤魂野鬼,郎君可怕否?”
都這種時候還有心思逗弄,也就姚溫幹得出來這茬子事情。周檐松了口氣,看見他這副樣子,無不心疼說:“這就是你的法子?若不是我剛好在這守着,你真打算自己砸破棺材?”
姚溫沒說話,他之前曾想過在身上帶匕首,但這也不起作用,他入棺材前勢必要被更衣,匕首什麼的就不現實。
周檐還在說:“你就不擔心萬一……”
他還是忍住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周檐趕來時隻見那個墳坡,但他不敢去想姚溫是否真的在裡面,轉身走又能去哪裡尋姚溫呢?于是他仍然選擇呆在這片荒區靜觀其變。
姚溫自然知道自己的法子并非萬無一失,他用的是多年前在半夏那見過的假死藥,所謂假死,當飲下藥後脈搏會造成停止的假象,呼吸也會随之減弱,但藥效持續并不特别長,最多隻能撐一日,且對身體損傷極大。
他不過是在賭自己命夠不夠大,萬幸,活下來了。
“活着就好。”周檐見這人穿得單薄,便将自己的披風接下來披在姚溫身上,“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多謝。”姚溫穿了披風,确實感覺暖和了些,他吸了吸鼻子,“你的那批兵器運往洛城了,你還要追嗎?”
周檐一愣,“洛城?”
姚溫點頭。周檐皺着眉,既是洛城,或許與洛京中人相關,與之牽扯就更廣了。
他反問道:“你呢?”
姚溫垂下眼,“我要回洛城。”周檐心下了然,“現在?”
“越快越好。”姚溫說完又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
周檐聳了聳肩,“那批兵器花了我不少銀兩打點,管他是洛城何人,我總不能吞了這啞巴虧。再說了……”
他頓了頓,又擺手,粲然一笑,“你隻當我是順路載你一程,不過,你就這樣走怕是不妥,你若不嫌棄的話,我先帶你回我府上,明日一早我們就走。”
姚溫眨眨眼,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他鄭重其事拱手行禮,“周大人的恩情,來日姚某必結草銜環以報。”
“隻是,大人能否讓我見一個人?”
*
範飲溪從劉折木府上回來後便徑直回了布政司,劉折木什麼都不肯說,隻讓自己做好本分内的事情,莫要再插手旁的事情,還讓他放心,姚溫不會那麼輕易死的。
可什麼是本分?大人盡職盡責到頭來被冤枉緻死,他們又該何去何從,真要默不作聲将事情都壓下去麼?朗朗青天之下,颠倒黑白,指鹿為馬。
他愈想愈氣,提了半壺酒,打算一醉解千愁。
拐過回廊要去屋子時,卻有一人身披黑袍擋住了他的前路。範飲溪眉頭一皺,剛準備發作,可見那人将兜帽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姚姚姚姚……姚大人!?
範飲溪是親眼見着大人的遺容的,這張臉在檐下燈籠的映照下毫無血色可言,他瞪大了雙眼,心中想這酒可真醇啊,自己還沒開始喝怎麼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