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寓目魂将斷,經年夢亦非。”
那夜書房談話後,高遊便愈發忙碌起來,便無暇再回高府了。
這一晃,又是大半年過去,過了冬至,天氣便愈發寒冷起來。
灑掃的侍女呼了口氣搓着凍僵的手,窩在廊下看那下人費勁兒地拿着雞毛撣子清掃梁上的灰。
昨夜裡剛下了雪,人一踩過去,便會淺一腳深一腳,一個不留神兒就容易摔個人仰馬翻。
總要把雪給掃幹淨了,
忽然聽得外面馬蹄陣陣,又傳來女子說笑的聲音。
幾個女子裹了厚襖子,從那車上下來,披了赤色鬥篷的女子回眸淺笑道:“華兒哪裡學來的話,你叫黛兒聽了也要笑呢。”
她說着,便望向最小的女子,那女孩的身量都比這兩人要小些,聽了大姐姐的話,也是咯咯直笑,“大姐姐說得是,華姐姐到底從哪模仿來的土話兒,我還要再聽一遍。”
于是粉色鬥篷的女子嗔道:“這是前些日子那教規矩的婆子說得,我就笑她,分明在宮中呆了那麼些年,操着這麼一口土話兒,背地裡倒不知有多少人笑了去的。”
高黛似是想起什麼,轉頭問道:“大姐姐,那宮裡來的婆子什麼來路,上次見到她還讓你跪着呢!”
高華溫柔道:“那自然是宮裡的門路,黛兒乖,是大姐姐做錯了她才罰的,是大姐姐該罰。”
高黛眨眨眼。“……”
高華忽地想起什麼,“我聽我娘說,可能就是過些時候的事兒了,可是真的?”
高楓苦笑道:“你也瞧見那宮中的婆子過來了,大約就是翻過年後就去了。”
幾人說這話進了屋子,将身上的鬥篷卸去,一旁的侍奉的丫鬟們為這三姐妹倒了茶水。
茶水剛燒開,還冒着熱氣。
高黛便把茶杯當作了捂暖手的工具,她正想喚二位姊姊來試試,卻發現這二人臉上都沒有太多的歡喜之情。
“你此番進宮去,我們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高華說罷,眼睛也濕了。
高華掏出手帕替她擦去淚痕,“這不還有一陣子嗎,我是進宮又不是去什麼虎穴,總還能相見的。”
高黛抱着茶具,歪着頭瞧着這兩人,可心中平白生出一絲凄涼之感。
*
翻過年來的新春,便發生了兩件大事兒。一是皇帝改年号為靖元,即今年起為靖元元年,第二則是立後。
皇帝二十四歲登基,如今十年過去,膝下仍是無子,也曾有過皇子或公主的出生,但都在幼年夭折。皇帝的後宮本就不充盈,後位空置,滿朝文武也曾催促過立後一事。
如今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冊封那日,天還未亮,鹵薄儀仗早早便在府外候着,府上挂滿了紅燈籠,好不喜慶。
高華過來喚她時,高楓望着鏡中的自己出神。
“新娘子,該走了。”高華笑道,可仍是忍不住撲過去,緊緊抱着高楓。
高楓拍了拍她的背,“傻丫頭,就到這吧。”
皇後的妝奁幾乎都是由天家采辦,于是光那紅箱便鋪了滿街。門外來迎的太監瞧見新娘來了,忙将其扶進轎子中去。
“千工床,萬工轎,十裡紅嫁妝。”
看熱鬧的孩子們唱着童謠,唢呐聲起,極目所盡,十裡紅妝。
高遊策馬護在花轎旁,他本該高興的,今日是高葉兒冊封的日子。
姚溫被看熱鬧的同硯拽來這裡,遠遠望去人山人海,但那紅色像奔流的長河一般,熱烈恣意。
“立了高氏為後,高家那麼多個女子,到底是哪一個?”一人好奇道。
另一人摸着下巴,“聽說是長女,不過我對她們也不熟。”
“欸,你知道嗎?”他捅了捅一旁的姚溫。
姚溫前些日子剛聽楊約說起過,高楓被立後的事情,但他俨然選擇了裝傻,“不知道,我不大關注這些。”
那人歎道:“姚溫啊,你這人就是讀死書,有道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你也适當出來走走,了解了解時事。”
“嗯嗯好。”姚溫敷衍道。
圍觀的百姓太多,男子婦人,小子老子,挨肩擦背的不計其數,都一齊來看這場面。
姚溫很快便被衆人擠到不知哪個角落裡,眼見得轎子朝愈發遠,朝那太和殿外擡去。
待一切準備就緒,儀駕也已陳設到宮階下,負責冊封的使者,敲響三次鐘鼓,百官與身着“衮冕服”的皇帝随後進入奉天殿中行禮樂之章。
儀仗隊與隊伍在前面引路,高楓頭戴九龍四鳳冠,身着祭服候在殿外。
适時紅日初升,她遠遠望着殿上的帝王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牽起她的手,緩緩登上宮階,衣擺掃到台階上,有一處弄皺了些。
本隻是微不足道的細節,可帝王卻彎下腰,溫柔地撫平了那處褶皺。
他擡起頭,迎上高楓有些無措的神情,他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