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卷已交,剩下的程序便不似正常會試那樣流程繁瑣,先生們很快批改出結果。
一出了結果,合格的學子,尤其是心思活絡的便主動找起了先生。
這幾日的書院無課,姚溫得了閑,從那菜市場裡買了一斤肉,專程提了去拜見楊約。
剛被開門的大嬸迎進門,姚溫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廊下讀書。怪不得在宿舍裡沒見到徐易,敢情是直接住在楊約宅中的。
楊約的宅子和他本人一般,并不過多的堆滿裝飾,庭中種了棵廣玉蘭,樹下置了一張茶桌,桌上的茶具并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瞧着還像東大街的瓷器店裡現賣的貨。
聽見開門的聲音,徐易擡起頭,卻見姚溫提着肉站在院中,正笑意盈盈看向他。
徐易收了書,翻身走了過來,對他道:“先生還在午睡,你先等一會吧。”
姚溫點點頭道:“你不問我為何來?”
徐易奇怪地瞧了他一眼,“答案不是顯而易見麼?你這肉買來送給先生的,自然是為了拜師的事情。”
耿媽媽剛從廚房裡出來,瞧見這二人在說話,便對徐易說:“阿易啊,這是你同學麼?别幹站着,進去坐啊。”她一邊說一邊招呼姚溫他們進了正廳坐着。
又為他們倒了茶,姚溫拿着那肉,卻不知該不該這時給,他想了想還是遞給耿媽媽,耿媽媽被這孩子的舉動弄得傻了眼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徐易及時道:“耿媽媽接着吧,他是來拜師的。”
耿媽隻好暫且接了肉,又聽說是關于拜師的,繼而道:“若是拜師的話,我們公子還沒醒,小公子若不介意的話,隻能在這稍等片刻了。”
“啊,我廚房裡做了冰酥絡,我去給你們端來。”耿媽說着,手在衣服上習慣性擦了擦,便退了下去。
正廳中隻剩下他們兩人,徐易抿了口茶,“你不必擔憂,先生想必是有意收你為學生的。”
姚溫聞言,擡眸瞧他,“先生同你說過?”
徐易搖頭,“但先生對你贊賞有加,再說了,此次考核你名列前茅,自然不用擔心不會有先生要你。”
姚溫眨了眨眼,轉移話題,“你和先生的關系倒是很親近。”
徐易看了他一眼,隻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先生的愛才之心對誰都是一樣的。”
兩人還在聊着,楊約便進來了。
他瞧着剛睡醒的樣子,惺忪着眼,“徐易,怎麼不來叫醒我。”
徐易回他:“先生昨夜都沒怎麼睡,我想讓先生多睡一會兒,以免操勞過度。”
楊約習慣性想揉揉徐易的頭,卻想起還有外人在場,便對姚溫笑道:“抱歉,是我失禮。”
姚溫說:“先生忙于政事,學生在這裡等一會兒也無妨的。”
楊約坐到位上,“你的考卷我看過,文章深入淺出,簡明扼要,想法亦是别開生面,不落窠臼的,你那文章啊可被許多先生們誇了。”
姚溫被誇得不大好意思,“先生謬贊了,學生的一點愚見登不了大雅之堂。”
楊約笑了笑,抿了口茶才悠悠道:“我有意将你收作學生,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姚溫先愣了一瞬,便立刻答應,“學生求之不得!”
正巧這時,耿媽端着冰酥絡上了桌,“來來來,這是我親手做得,快嘗嘗。”
姚溫還想習慣性地推拒,耿媽為人熱情,先擺到姚溫面前,不容他拒絕,“嘗嘗,這可比外面攤子上賣的幹淨多了。”
楊約也沖他點頭。
姚溫有些受寵若驚,他從沒被這樣熱情地歡迎過。他低頭舀了一勺送入嘴中,口感冰涼細嫩,入口即化,帶着奶味與蜂蜜的香甜,伴有桂花的清香。
“好吃,真的很好吃!”他發自内心道,可是不知為何,眼淚先一步流了下來。
“欸,你怎麼哭了?”楊約這是第二次見有人吃東西吃哭的,耿媽也俯下身去,“小公子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地哭了?”
隻有徐易沒去安慰,他還沒動桌上的甜品,可他卻能切身體會到姚溫的感受。
或許是因為溫暖吧。
他第一次在這裡過年時,大家一起守歲的那個晚上,他也哭了。
那麼久以來,他經曆過父母雙亡,被親戚抛棄流浪街頭,他一個人熬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寒冬。
京師洛城,萬千繁華,多少人擠破了頭都想來這京都一覽風華。
可燈火長明的繁榮下,也有人悄無聲息逝去。
京都的雪,是會殺人的。
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刺骨的冰冷,見識完了人間的人情冷暖。
直到有一天,他崇仰的人來到他的身旁,把他帶了回去。
那人對他說,從此以後,這裡便是他的家了。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地方呢?可偏偏真的讓他遇到了。
如今,姚溫也遇到了。
徐易不知道姚溫的身世,但他從前摸爬滾打慣了,瞧見姚溫的反應,也知道姚溫在家中似也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