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接過飯盒,小聲道:“謝謝先生。”
“若先生不嫌棄的話,這個飯可以一起吃的,我一個人怕是吃不完這分量……”
徐易打開了飯盒,瞧向飯盒中那豐盛的菜肴,耿媽是花了心思的。
楊約湊過頭來瞧,也忍俊不禁,“這個耿媽……”
他擺了擺手,“你先吃吧,若是吃不完我再帶回去就行,不麻煩。”
這一番對話被不遠處的姚溫看在眼中。
姚溫内心有些複雜,原來這個看着沉默寡言的同窗似乎還是個關系戶。
卻見這時,一道輕快的女聲傳來,“觀度?你怎麼在這?”
姚溫偏過頭去,隻見那女子身着鵝黃色小襖,這樣貌有些熟悉。
他仔細想了想,忽地想起那時在街上見到的姑娘。
那時她說,她叫高楓。
姓高,穿得也是綢料,是高家的兒女啊。
楊約見了高楓,也同她打招呼,“高楓,你怎麼也在這?”
高楓走了過來,“害,我找高牙兒呢。”
楊約笑道:“子涯這會兒應該不在書院裡。”
“啊?”高楓瞪着那雙圓滾滾的杏眼,“那他這會兒在哪?”
楊約歪頭想了想,“估計人在哪個馬場遛馬吧。”
高楓有些無語,她瞥見一旁埋頭幹飯的徐易,逗道:“這不我們小徐嗎?去年見的時候還沒那麼高啊,個頭兒竄那麼高,都快趕上你家先生了。”
徐易咽下嘴裡的飯,恭恭敬敬喚道:“楓姐姐。”
楊約道:“孩子嘛,長得快,一天一個樣。”
高楓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卻敏銳地覺察到什麼,眼神一變,對着某一處喝道:“誰!給我出來!”
姚溫臉色一白,被發現了……
萬幸自己手上還拿着書卷,還可以用來作為借口。
不多一會兒,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緩緩探出頭來。
高楓可沒那麼多的耐心,徑自走了過去,提起他的領子揪了出來。
三三對視,徐易看着這位“舍友”,自覺低下頭乖乖吃飯。
而楊約,因為剛上過課,對這位學子也有些印象。
如今就這麼水靈靈地被高楓提拎出來。
未免有些尴尬。
姚溫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此刻也是耳根通紅。
“那個,我原是想來請先生解惑的,但看着先生這邊似乎還有事情忙,便猶豫着過不過來。”
他因為緊張,說話也有些結巴,說完後滿眼的小心與緊張。
楊約沒有在意那麼多,“楓兒,你先把人放下。”
話音剛落,姚溫便跌到地上。
不是,一個女孩子怎麼力氣那麼大!
姚溫揉了揉關節,高楓有些不好意思,對姚溫道歉:“抱歉啊小弟弟,誤會你了。”
她這麼說着,轉過頭笑眯眯對楊約他們道:“我還要去找高牙兒,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咯!”
“嗯,路上小心。”楊約道。
“楓姐姐慢走。”徐易習慣性說出口。
這下隻剩他們三人了。
楊約朝姚溫招了招手,“過來吧,你要問什麼?”
姚溫走上前,餘光瞥見徐易手中端着的食盒,看着像是家中帶來的。
他沒多管,“您課上曾提及過史家三長……”
“史有三長:才、學、識,世罕兼之,故史者少。”
楊約點點頭,等着這學生的下文。
姚溫繼續道:“但學生笨拙,覺得若治史著書者,還應具有一樣,以心術修養而修書治史。”
“心術修養?”楊約來了興緻,“你所指是為史德?”
姚溫愣了愣,方才點頭,“學生以為史者更需善善而惡惡,褒正而嫉邪,若無史德,隻會多生心術不端者。”
楊約深深看了一眼姚溫問道:“那在你心中,這四個該如何排列?”
姚溫不疾不徐答道:“史德為先,學識其次,最末為才。”
楊約瞧着姚溫,一旁的徐易也擱下了碗筷,冷不丁開口,“你所說史德,是基于自身而發的德行标準,我隻問你,你所謂的标準又是基于哪一套?”
姚溫被他問得發懵,“什麼哪一套,文史之儒千載傳承,總不能石頭裡蹦出來個什麼标準吧。”
徐易看向他,一本正經道:“一家之标準便能定下千古曆史的英雄?”
姚溫皺眉争道:“非也,徐兄此話何意?”
徐易道:“若是那人本身是非難明,卻又因為你心中所謂的德行标準或留名青史,或背上罵名而忽略所作功績,該當何如?”
姚溫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道德規範從幼兒《三字經》的耳濡目染,在四書五經的熏陶下成長。
禮儀倫常便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徐易這一問,真真的問住了姚溫。
從來如此,便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