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珏眉頭往上擡了擡,笑道:“你說的倒也沒錯。”
樹喆嘀咕了一句:“這小宮女可真會蹬鼻子上臉,不就是仗着您心善,才敢對您提要求。”
宇文珏拿起案桌上的《史記》随意翻了幾下,“你可知這秤是誰造的?”
樹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笑了笑,“二爺您知道我沒什麼文化。”
宇文珏未擡眼說,“是陶朱公範蠡。這秤有稱心如意的寓意,也有公正之意,若少一兩,便會少福,缺二兩少祿,少三兩折壽,反過來若稱多了,則增福、添祿、加壽。”
當然還有第三層意思,天下太平。若是第三層意思,他便要留意些了。不過她一個小姑娘應該不會想這麼多,那被有心人利用呢?……應是他想多了。
樹喆大悟,“這小宮女心思可真不簡單,還想讓您多稱點兒銀兩,真是可怕,小小年紀不學好。”
宇文珏搖頭失笑,“我怎麼覺得你對她有意見?”
樹喆撇了撇嘴,“倒也沒有,就是覺得那小宮女太嬌氣了些,人不大要求不少。”
宇文珏撩了撩眼皮:“你既知道她年紀小,還不允許她嬌氣些?”
樹喆啞口無言,自家二爺怎麼幫着這小姑娘說話。
始皇焚書坑儒,經典殘缺,雖經過修補,然版本數多,依然百孔千瘡。近日有士子獻上《大學》的注解,吳臻對此愛不釋手,一時着迷。
劉仕上前将涼了的茶換成熱的茶盞,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夜深了,您歇會兒吧。”
吳臻将手中的書卷放下,揉了揉眉心:“幾時了?”
劉仕:“戌時一刻了。”
吳臻:“安芝身邊那個小宮女可是回宮了?”
劉仕恭敬道:“今日辰時到了,奴才把她暫時安排到尚寝局司設司了,現下正在太極宮,明日起服侍您的起居。”
這老東西做事果然妥帖,吳臻神色微微松弛:“嗯,朕知道了,這幾日你去把這個消息傳到安芝那兒。”
劉仕躬身應是,随後說:“陛下已經三個月未踏入後宮了,今日可要傳人來伺候?”
是該傳人了,現下他還未有太子,朝中那幫老臣總是拿這個說事,他不勝其煩。皇後霸道了這麼多年,也該收斂收斂了。
“你去傳燕貴妃來侍寝吧,皇後去了靈山寺,年前後宮事務就交由她來管理。”
劉仕臉上露出喜意,皇帝終于肯召人侍寝了,這幾個月後宮嫔妃紛紛從他這兒打探消息,他也擔心陛下憂慮太重,沒了這份心思。
徐晞墨回到宮裡後,大喜和小喜立馬湊了過去,恨不得将眼珠子安在徐曦墨身上,又是捶背捏腿,又是端茶倒水的,把徐曦墨一個小宮女伺候成了小祖宗。
這幾個月他倆日日擔心,雖然那日他們親眼看着徐曦墨被救走,可當時徐曦墨奄奄一息,連口氣兒也好好喘不上,他們真怕幹娘一不小心就給沒了命。
幹娘比他們也就大了四五歲,可有什麼從不藏着掖着,教會他們不少東西,他們自跟了徐曦墨,日子好過了不少。人心都是肉做的,他們是真的把徐曦墨當親娘疼。
徐曦墨想去見見楚安芝,可她現下是皇帝身邊的宮女,去一趟仁德宮并不方便。在太極宮完全打聽不到楚安芝的消息,隻好等時機偷偷溜去仁德宮,哪怕是給楚安芝傳個消息也好。
楚安芝自從徐晞墨離宮後大病了一場,楚安羽連續照顧了她三日三夜,才微微有所起色。可是楚安羽對她越好,她越害怕。雖然身體好了大半,可夜晚還是會心悸,失眠,太醫說她是心病,得自己振作。
可她自己知道,她再也好不了了。
醜陋終究是遮不住的,總有一天還是由她自己撕開了那道口子,可她還想藏着掖着,上不了台面的東西永遠不配見到陽光。
十二歲那年,她遇到了徐晞墨,徐晞墨陪伴了她兩年,她開始慢慢忘記那些讓她痛苦的事情,楚安羽對她也越來越好,她以為她可以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可終究這隻是她自己編織的一場夢。
楚安羽不允許楚安芝出仁德宮,更不允許她見吳臻,所以吳臻每次來探望,她都托病不見。
她确實怕了,她必須得聽楚安羽的話,否則她連最親近的人也沒有辦法保護。這兩日她聽劉仕說徐晞墨還活着,她終于松了一口氣,隻要徐晞墨不死,她就還能活着,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她想,她該出宮了,确實也該嫁人了,那些她自己不願意想明白的心思應該永遠壓在心底裡。
徐晞墨雖然來到太極宮,但還是住着大通鋪,他們住在太極宮後面的一個小院子裡,總共有五人,都是尚寝局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