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曦墨有一次去給各宮娘娘送尚衣局新做的衣裳,路上竟看到那兩個小太監沿着宮牆找老鼠洞。
金碧輝煌的皇宮裡,居然還有到處逮老鼠填肚子的人。徐曦墨看着兩個餓的骨瘦如柴的小太監唏噓不已,她雖說也不受待見,可到底還沒有餓過肚子。
自那日起,大喜和小喜兩個人就得了徐曦墨的照顧,雖說偶爾還被欺負,但也再沒餓過肚子。
再說楚安芝這幾日也不好過,那日之後,皇後便稱病幾日,實則對楚安芝看管更嚴,吳臻每次去探病,都被皇後以各種借口擋了回去。再加上釋放奴仆,赦免刑犯,增加人丁之事,朝堂上吵的不可開交,吳臻這一個月都忙于政事,再見楚安芝已是一個月以後。
他明顯感覺到楚安芝在躲着他,比從前更甚。楚安芝從來不是個有主意的,想必是楚安羽如此教唆。
吳臻不由得冷笑,這幾年他和楚安羽相敬如賓,如今終究是快要裝不下去了。
三個月後,宇文珏從嶺西回來。回來時,除了他出發時帶的随從,還帶了一幹人馬。
先皇暴虐無德,當年由着西蠻縱兵大掠,不僅搶了無數金帛,還掠去不少壯丁。宇文珏帶回來的人便是當年被搶去做奴仆的人,這些人後來輾轉又逃回了中原,結果被西蠻發現,西蠻派兵去嶺西一帶抓人。
宇文珏辦完皇帝交給的差事後正好遇到了這些逃亡的人,這裡面不僅有吳國人,還有齊國人。
宇文珏剛打了勝仗,西蠻人自然不敢當面擄人,但也不肯輕易放人。現下吳國不适合與西蠻再次交惡,宇文珏便與他們的統領拓跋阿機協商,将吳國人以及願意去吳國的人用錢财都贖了回來。
吳國這幾年百姓逃散,人丁稀薄,田園荒蕪,而發展農桑商賈都需要大量人口。宇文珏思忖,趁着西蠻現下不敢随意出兵,贖回吳國的被抓去的人不失為增加人丁的良策。
徐曦墨這三個月足不出戶,在宇文珏的小院裡養傷,她身子上的傷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臉上的膿包也早已消退。
許是宇文珏臨走之時交代,徐曦墨用的藥物以及吃食都是最上等的,所以在這三個月的靜養下,她不僅長了一截兒,面色也越發紅潤,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這院子雖然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皇城腳下,但内裡卻别有洞天。
内院有兩處落榻,一處是宇文珏的私院,裡面設有卧房、書房、練功房。另一處便是張大娘和張大爺夫妻倆住的地方。張大爺和張大娘住在西廂房,徐晞墨住在東廂房。
外院裡專門辟出一塊兒花圃,栅欄裡還養了幾隻蘆花雞,東北角上有一處園子,夏日的風光想必更加旖旎。
徐曦墨的雕花大床上專門設了一案幾,也不知有意無意,上面放着幾本書,有《大學》,《道德經》等,閑暇之時她也會翻閱。
她是十分佩服張大娘的,剛醒來時,她萬念俱灰,日日以淚洗面,皇後要她的命,她自己無父無母,沒什麼依靠,她不知該如何在這個世道裡生存。
不過好在有張大娘開導她,如今她也想開了。
張大娘讓她看開一點兒,說看開不是看透,對我們普通人來說看開是福氣,看透卻是晦氣。若是什麼都看透了,這人也就沒了。
她這輩子也許再不能嫁人,但若是能留在宇文珏身邊,做一輩子婢女倒也是好的出路。
宇文珏喜潔,衣物無論是幹淨的還是穿過的,每月都要清洗一次。
她和張大娘這兩日将冬季的衣物都洗了一次,今日隻剩下夏季的衣物沒洗。夏季衣物單薄,宇文珏的衣服多數都是黑色,洗起來也方便。
午時,市令官擊鼓,霎時便響起了砰砰砰的打鼓聲,原來是開市了。
徐曦墨常年在宮中,如今出宮來到民間,倒是體驗了一下煙火氣。
埗南院坐落在長央大街東側,中州勳貴多住在此處,東市自然是“四方珍奇,皆所積集”。
午時大商賈退去,賣日用品的小商販開始擺攤。張大娘去外面的商鋪裡采買日用品,徐曦墨便留在院子裡繼續清洗昨日剩下的衣物,晌午前小院子裡已經曬滿了白色裡衣和黑色外衣。
三百下鼓聲剛落完,徐曦墨也正好将最後一件玄色外衣挂在院子裡的晾衣繩上,整個院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周遭阒寂,隻剩一二蟲鳴。
院子裡沒人,一陣淩冽的寒風拂過,将麻繩上的衣物吹了起來,被大風帶着飄搖起來,如同憧憧人影。
徐晞墨望着眼前宇文珏的一件件衣服,大氅、外衣,棉袍,中衣......這些全都是一個男人的東西,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的衣物。
她摸了摸黑色棉袍的衣角,微涼的觸感透過指尖刺到心裡,她這才有了幾分真切感。
她是被宇文珏救了,這裡是他的院落,上面是他的衣服,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回來後又如何處置她?一連串的問題讓她一陣陣發慌。
徐晞墨支着額頭心亂如麻,自從那日後,現在她聽不得半點風吹草動,然而風磨着衣服的簌簌聲,讓她莫名恐慌,越是安靜,越是焦躁。
正當她忍不住想要逃出這個院落時,門外突然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聽起來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