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過的時候，也是這樣。比任何時候都沉靜如玉，絕不讓别人看出來。”元殊道，說了向後撤了一步，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懷乖這時已反應過來，冷笑道，“我娘是九重天幻錦仙子，你一個妖魔，算她哪門子的外甥？”笑話，前世，他可不記得元殊曾經說過自己和他娘有什麼交情。

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

“魔尊有命，所有地方再搜一遍，不準遺漏一處！”

“是！”

懷乖想跑，卻被元殊拽住手腕，轉瞬化作兩縷清風，在林間穿梭。樹梢的葉子此起彼伏，如同波浪，裹挾着一切，層層疊疊，推向未知的前方。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于落地了。

“從這裡出去，就是代面國的密室山林，你想必之前應該也去過那裡吧。沒去過也沒關系，隻要能離開這裡，去哪兒都好。”

元殊說着，取出一個令牌，伸手将它推到前面的斷崖上方，随即出現了一個泛着流動銀色波紋的結界。

“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結界後面真是萬丈深淵呢？”懷乖對他的戒備愈甚，畢竟老天從未給過他無緣無故，沒有條件的善意。

“逆子，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把他抓回來！”

一陣黑風襲來，竟然是魔尊翦牧率衆前來。

懷乖又見到了那張臉，隐隐散發黑色魔氣，目光銳利，暗藏瘋狂。勾起了他前世的噩夢。當年，他也是這樣看着自己。

翦牧不等元殊說話，立刻出手，一掌揮出，一團黑霧迅疾朝懷乖襲來。

懷乖眼前忽然出現元殊的臉，他竟然用後背替自己擋下了那一掌。

可惜魔尊到底道行深厚，即使有元殊這個“人肉墊子”在中間，懷乖還是被魔氣所傷，二人同時吐了血。

“兄弟相救，何需理由……”元殊附耳低語，然後用力将懷乖推向了結界。

懷乖仰面跌入結界，手中緊緊握着元殊方才塞進他衣領中的一個東西，似乎是一個香囊。元殊似笑非笑的臉，魔尊氣急敗壞的臉，轉瞬都被結界淹沒。

他在結界中不斷墜落，天旋地轉中，那個香囊裡的味道就那麼悠悠蕩蕩散了出來，瞬間将他心神擊潰。

而胳膊上方才暫時被壓制的箭傷之毒，此時趁機大肆發作，将他的理智吞食。

“砰”地一聲，懷乖摔落在地，後背撞得生疼，血從嘴角流出，腦中卻莫名浮現了元殊的臉，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聲音。

“何況，你娘的遺物，也給我留了一份。”

這是方才元殊和他說的最後一句唇語。

“太好了，你終于出來了！你沒事吧？快醒醒……是我……”

懷乖昏迷前，恍恍惚惚見是那個戴着“白蝦”面具的人在急切地喚他，還摘了面具，聲音有些耳熟……但是很快又昏迷過去……

他再次有些意識的時候，雖然不能完全睜開眼，卻能感應到是在明玕軒。心中大安，故而更加肆意放任自己無力地沉淪在半夢半醒中。

他不想醒，因為在夢裡，他居然第一次看見了他娘的樣子。前世，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娘的樣子，神魔兩界，連一張她的畫像也不曾留存。

而且，他也從未向别人打聽過幻錦仙子的樣子。甚至，也從未想象過。

可是如今，他卻在夢裡清晰地看見了。

一個小腹隆起的女子坐在一個秋千上，周圍綠樹如茵，她在專心繡着一個香囊。秋千上還放着一個繡好的。

微風拂過她的頭發，更顯出她的五官秀麗，沉靜如玉。

懷乖試圖在夢裡清醒，他仔細端詳，想從對方的臉上找到一絲為人母的喜悅和幸福。

可惜，沒有。

是啊，有什麼可開心的。懷乖心道，不是早就猜到了嗎？自己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不被期許的。

“姨娘，我專門做了你最喜歡的荷花酥，快嘗嘗。”一個少年跑過來，氣喘籲籲，卻興高采烈的樣子。

“元殊，你身子不好，不用為我做這些的。”那女子說着，用絲帕為他輕輕擦去額頭上的汗。

“我不累，姨娘快嘗嘗。”元殊滿臉期待。

女子拿起一塊，吃了一口，“嗯，很好吃，你弟弟也很喜歡呢。”她用手輕輕撫摸着肚子，笑道。

元殊聞言笑得很腼腆，低頭看見了秋千上的香囊，“這是給弟弟的嗎？好香啊！”

“是平安符。不過這個，是給你的。”她說着将它塞到少年手裡，又舉起手邊正在繡的荷包，“喏，這個才是給弟弟的。”

少年鄭重其事收了香囊，想了想，道，“也不知道弟弟長什麼樣？像不像姨娘？”

那女子聞言，笑意漸漸斂去，“像我，有什麼好？”她擡頭看着遠方風吹樹梢。

“我隻願他，願你們兄弟，都像林間清風，山間明月一般，自由自在，那樣才好……”

林間清風——

懷乖聽見這四個字，夢中的一切開始坍塌——

一瞬間，他好像真的化作一陣清風，在暗夜中穿梭于林間。正是他在魔界被元殊拽着一同化風而飛的場景。

元殊的聲音混着風聲，傳入耳膜，

“你剛才不是問，我算你娘哪門子的外甥嗎？我也想問你，聽說那孤傲高冷的玉塵神君居然認你作弟弟？他又算你哪門子的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