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擡手,一截約三四寸粗的柏木樹幹從地上飄至陸珠眼前,“此處冰天為被,雪地為席,更有柏木為枕。如何不能安睡?”
陸珠一臉不可置信地捧着柏木來回端詳,正要叫苦,卻發現這柏木後面有一小孔。
孔中似别有洞天,視之令人目眩。陸珠趕忙閉眼,跌坐在地。
懷乖近前扶她,“怎麼了?”
陸珠道,“好奇怪,這個小孔好像深不可測,你們看看。”
陸離也走到二人身後,三人一同看去。
陸珠和懷乖感到脖頸被人一按,想要回頭卻不能,隻見小孔不斷變大,裡面像是萬花筒一般,無窮無盡的顔色與形狀不斷組合又裂開,縮小又擴大,轉瞬已将三人吞沒。
“啊!鬼啊!”
陸珠甫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青面獠牙,眼睛暴突,頭頂五個紅色小骷髅的鬼臉近在遲尺。便尖叫一聲,捂住了臉不敢擡頭看,正要喊救命,卻聽見有人在笑。
“哈哈,好一個鐵骨铮铮,能屈能伸的三界女俠!”
陸珠聽出是懷乖的聲音,便睜眼擡頭看去,卻見懷乖笑得直不起腰來,一手還拿着方才的“鬼臉”,竟是個惟妙惟肖的面具。
陸珠反應過來,立時起身就要去抓他。
懷乖閃身躲開,從小巷跑向近處燈火通明的街道,戴上面具。
不料面具上有一處細微的較為鋒利的凸起,因為戴得太急,右手食指被劃了一個小口。懷乖也不在意,隻放至唇邊輕吸了一下,便止住了血。腳下更不停,轉瞬隐入人群不見。
他腦中飛速旋轉,剛才那柏木之靈,将他三人分開,希望陸離落腳的地方據此處遠一點。方才已經甩開了珠兒,眼下正是離開獨自去尋幻丹的好時機。
這時街上越發人頭攢動,皆着面具,不辨真容。
原來正是人間的元宵佳節,這裡正舉辦燈會,琳琅滿目的花燈蜿蜒遊列在街市兩側。
懷乖本無心欣賞,卻不妨被前面一燈吸引。
隻見那燈籠外方内圓,上方兩個角如屋檐斜出,外設亭台樓閣,内含旋轉寫意花鳥圖案,輔以寶相花、纏枝藤圖樣,上有無數精細眼孔,十分精巧。
懷乖走近微微俯身細看,下意識用右手輕觸,卻發現這些小孔忽然變成了無數活的眼睛!
有的興奮,有的哀泣,有的發怒,有的含羞,有的笑中含淚,有的目眦欲裂絕望奔潰,有的四目空空灰心意冷。
眼神分明是無聲的,當他和這些眼神對視時,他卻真實地聽見了無數大笑、哀嚎、尖叫、歎息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懷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睜眼時發現四周煙霧缭繞,而成千上萬雙眼睛就在煙霧中穿行、嘶吼。
他急忙閉眼調息凝神,右手拇指來回摩挲着食指馬鞍戒戒臂上凸起的竿環和箨環,冰涼堅硬的觸感使他很快從幻境中抽離。
“人間為什麼會有這種燈,如此邪性,不如毀了。”懷乖這麼想着,一團火焰在掌中凝聚。
這時燈卻被人拿走,懷乖一擡頭,一面銀色狐狸面具映入眼簾。
“此燈名‘萬眼羅’,是‘羅帛燈’的一種,在羅帛上剪出各種精細圖案,内置燭火,一明一滅間,錦繡交輝,燭影縱橫,從縫隙中透出燈光萬眼,故得此名。”
陸離一面說,一面微微皺眉打量對方臉上的面具,終于忍不住摘掉懷乖臉上的面具道,“從哪兒弄得這醜出世的玩意兒。”
懷乖卻被陸離的狐狸面具吸引,隻覺一股勾魂的妖冶之氣與攝魄的凜然之氣交錯雜糅,撲面而來。
他顧不得計劃被打亂,隻好賠笑道,“俗話說,什麼鍋配什麼蓋,我這樣内裡蠢笨惹人厭的人,自然隻配戴這樣的東西。哪裡像殿下一樣……”
他說到這裡,偏又停下,隻看着陸離笑而不語。
陸離卻敏銳地從中聽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心想“難道這小子是說我内裡是個狐媚子不成?”
懷乖見他似要發作,猶豫要不要逃之夭夭,下一刻卻見陸離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同時響起一連串悶悶的噼啪聲。
他們不知道的是,幾乎同時,也有人對陸珠做了同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