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乖心底卻希望身上再疼一些,疼到無暇顧及心裡的疼最好。
等銀粟自以為将功贖罪好不容易緩慢地打完了最後十杖,連忙去扶懷乖下來。
“不必。”懷乖強自撐着身體站起來,又強撐着走了幾步,随後跪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跪在那些碎茶盞上。
“小殿下!快起來,你要跪也換個地方。”銀粟趕緊過去欲拽懷乖,可又怕瓷片刺入更深,隻輕輕扶住懷乖的胳膊。
隻聽懷乖道,“神衛大人行刑完畢,不會還要參觀我罰跪,聆聽我思過吧?”
銀粟知道這是趕他走的意思,隻好行禮退出清思殿。
銀粟一出去就準備故技重施,立刻去神池找殿下繼續告黑狀。小殿下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最後心疼的還不是自家殿下嗎?
誰知銀粟到了神池發現設了結界,侍女錦書攔住他:“殿下吩咐,仙子内傷頗重,療傷期間不讓任何人進去。”
銀粟自是知道其中利害,隻能在門口幹等。
這邊神池中,借助蓮華神力,陸離正全神貫注為陸珠修複破損的心蓮。
不知過了多久,陸珠蘇醒,睜開眼看見兄長擔憂的神色,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陸離見她醒了心神大定,又見她扁起嘴準備哭,沒好氣道,“還有臉哭,從小為你操了多少心,什麼時候你才能像你二哥一樣……”
提到懷乖,陸離又沉默了,心想那傻小子不會真的乖乖在罰跪吧……
陸珠聞言起身,還未開口,眼淚已經滴落,“我知道,我哪裡都比不上小哥哥。可是我也在努力,不想總是拖後腿。
那天我偷聽醫仙說雖然他渾身斷的仙骨已經長出來了,但是以後也要小—”
“你說什麼?為什麼銀粟沒有提?”
不等她說完,陸離就打斷她,抓着她的肩膀急切追問。
陸珠被陸離的反應吓了一跳,低聲說道,
“我,我也是偷聽的,具體不清楚。不過以小哥哥的機敏,若是想瞞什麼,銀粟不知道也不奇怪。”
陸離心中驚疑不定,暗道這怎麼可能,明明……不行,得去找他問清楚。
陸珠見陸離拔腿就走,以為他又要找懷乖算賬,趕緊從後面拉住陸離,
“大哥哥,求你饒了他吧。他雖然違背你的命令擅自迎敵,可那也是為了保護你喜歡的竹林。後來他還沒有完全複原的時候,就強行下地種新竹,不讓任何人插手。
指骨恢複最慢,所以那段時間他的手經常被竹子劃破。
晚上還要以靈力澆灌,方才這麼短的時間長成原來的樣子。”
陸離蓦然想起昨天晚上給他疏通筋脈時,看見他手心上的許多細微傷疤,原來竟是……
今日懷乖說沒有保護好竹林,自己還氣他故意逃避問題。原來他說的全是真心話,他還那樣不留情面地狠罰了他,他一定傷心透了……
隻聽身後陸珠又道,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神蓮後裔,可是他對我們這麼好,我早就把他當作親哥哥了。大哥若是氣不過,就罰我吧。”
因懷乖人前從來隻稱陸離為“殿下”,陸珠又知懷乖靈體并非蓮花,且陸珠本與陸離有些微妙的心靈感應。
此事他早料到瞞不過陸珠,聞言便轉過身,看着陸珠認真道,
“你聽着,我不管你怎麼知道的。但是自你幼時,我就告訴你,他是你二哥,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人前人後,你斷不可對他生出半分輕慢不敬之心。”
見陸珠點頭不止,又道,“好了,我現在去看看他,你好生在這裡調息。”
陸離一出結界,銀粟就着急迎過來了,“殿下,你可出來了。小殿下他執意跪在碎瓷片上自罰,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什麼?簡直是胡鬧!”陸離道,“你在此守着仙子,我去找他”。
陸離為救陸珠本已費了些心神,一開清思殿的門,地上一灘帶血的碎瓷片撞入眼簾,直晃得陸離眼前一黑,心口一窒。
懷乖人居然不在這裡。
他知道懷乖還在賭氣,不可能一走了之。一定會等自己來親眼看看他的慘狀,好讓自己加倍心疼愧疚。
如今不在,定然是因為什麼特别的事情讓他不得不離開這裡。
這時,陸離聽見殿外屋檐下懸挂的多處風铎叮當作響。
這是外人入侵示警的信号。
根據風铎飄動的方向和鈴聲強弱,統統指向——無相竹林。
片刻前,懷乖跪在清思殿已經快支撐不住。
身後是鈍痛,膝下是刺痛,兩種痛讓他既不能後仰也不能前傾,稍微動一下都鑽心的痛,隻能似直非直地跪着。
不禁暗罵這具身子也太弱了些,不像之前的好用。
繼而又想到,大約是這個世界的陸離,很少對這個“懷乖”疾言厲色,故而導緻他“抗壓”能力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