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推進了水裡。
剛開始她嗆了一口水,隻感覺嘴裡全是泥巴味兒,好在她會遊泳,馬上浮出水面怒視罪魁禍首:
“苦葉!”
鬣狗奸笑着躍進湖中,像一塊巨石激起兩米高浪,又把魏清潭淋成落湯雞。
此刻憤怒已經無法形容魏清潭的心情,于是人類和鬣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水下角逐戰,那本為魏清潭昨天才買來的《孫子兵法》則像小船一樣漂浮在湖面。
沉澱數千年的人類文明與眼下奇幻的現實融合,在陣陣水花聲和笑聲中沉浮,卻顯得莫名融洽。
最終兩條腿的魏清潭還是沒能追上四條腿的苦葉,疲憊的爬上岸灘坐在地上。
她渾身都變成了棕褐色,頭發凝結成一縷縷貼在臉頰,一隻鞋子都不知道去了哪,待會兒還得麻煩鬣狗們幫忙撈起。
模樣雖然有些狼狽,心情卻莫名舒暢。
魏清潭覺得偶爾運動一下也是不錯,雖然這水髒兮兮的,但她不是還有“金手指”?她忽然有些不明白之前自己那麼緊繃是為了什麼:
就算她在這裡感染病毒、細菌寄生蟲甚至丢掉小半條命,但一回到現代便又重煥生機,換句話說,她在這個世界上的試錯成本約等于零。
苦葉也慢慢走上岸,眼睛滴溜溜一轉,小跑到魏清潭身邊瘋狂甩水。
可這回她沒能成功惹得人類跳腳,因為魏清潭忽然消失在她眼前,兩秒鐘後又重新出現:
人類的身上幹幹淨淨,頭發柔順幹燥,手裡還拿着一本沒有被打濕的《孫子兵法》。
苦葉也不在嘗試逗魏清潭生氣了,她化作了人形,盤腿坐在椅子旁。
餘光看見苦葉專注的側臉,魏清潭忽然有些好奇她的年紀,這麼調皮愛玩,估計才成年不久吧,居然已經是一族的首領了。
但也許自己看到的隻是苦葉的一面而已,畢竟她們認識也不過一天,雖然這麼打打鬧鬧倒真有認識許久的感覺。
“你在想什麼?”苦葉抓住了她投來的目光。
“在想你幾歲了。”
“這是我出生的第四年,你呢?”
“這是我出生的第二十五年。”魏清潭挑了挑眉,果然收獲了鬣狗震驚又隐隐擔憂的表情。
“别擔心,我還不是老年人,人類的壽命甚至可以超過一百年。”
苦葉放心一些,她眨了眨黑曜石般的眼睛,望向人類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茫然:
一百年是什麼概念,她從來沒有想過,也無法想象。
“那豈不是你的狼伴侶會比你先死很久,你那麼喜歡…啊不對,應該說愛他,會找别的伴侶替代他嗎?”
魏清潭被問得一愣,下意識想要回避這個問題。
那個會通靈的美甲師曾和她說過,在獸世度過的時間是從她的壽命中借來的。
乍聽這句話,幾乎沒人不會感到害怕,就連魏清潭剛開始也猶豫過,畢竟死亡是人人都畏懼的話題,而她的行為無疑是在快速消減自己的壽命。
可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件事慢慢淡出她的腦海,現在撿起來一想,如果能同時擁有兩種生活,怎麼不算是增加了“生命的厚度”呢?
盡管相伴的時間并不會太漫長,魏清潭也想盡可能多的和樹枝待在一起,至于之後的事,就留給之後再想吧。
一旁的苦葉見她久久不回答,回頭望向幾隻站得遠遠的公鬣狗,他們見苦葉看過來紛紛上前迎接了幾步:
苦葉的女兒不久前死了,這意味着她需要新的子嗣,而他們則在等待着,接連幾日都如幽魂般圍繞在王的身邊。
“你既然會和狼成為伴侶,是不是說明你不在乎種族差異?那你要不要考慮我們族群裡的年輕一輩?”苦葉朝魏清潭提議道,卻不想被人類一口回絕。
“樹枝是不可替代的。”
苦葉一愣,心想哪有什麼雄性是不可替代的,可看見魏清潭認真的表情,調侃的話又咽回肚子裡。
也許是話題聊得深入,魏清潭有了繼續和苦葉探讨人生的興趣,于是她主動開口:
“苦葉你害怕死嗎?像你作為一族的首領,肯定要面臨很多危險吧。”
“不怕,為什麼要怕,不如說我期待着死的那一天。”苦葉昂着頭毫不猶豫。
魏清潭滿臉詫異:“為什麼?你難道不喜歡活着嗎?”
“喜歡活着并不等于就厭惡死亡吧,我期待死亡,是因為那是對我努力一生後的獎勵,讓我能在這片土地平靜而安甯地休息…”
魏清潭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見苦葉轉身面朝幾隻公鬣狗:
“我需要一窩新崽子,最好全是女兒,你幫我挑挑看哪隻公鬣狗最有潛力?”
魏清潭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可她哪裡會挑,最後選了一隻皮毛最靓麗最好看的公鬣狗。
苦葉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居然和我挑的一樣,還挺有眼光。
然後她便朝那隻最漂亮的公鬣狗走去。
接下來的畫面魏清潭出于禮貌不再看了,她的目光又落回手中的《孫子兵法》,午後的陽光滾燙明媚,将書頁都曬得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