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直走過去,拉開椅子,施遼這才注意到他,“起來啦,想吃什麼?”
“你吃的是什麼?”
“米線。”
“那我點個甜酒沖蛋吧,你都嘗嘗?”
這時櫃台後面的陳同聽見這番對話,直接端出一個白瓷碗放到施遼面前,笑道:“你我如此有緣,這碗長沙特色就當是我送你了。”
是一碗甜酒沖蛋,施遼驚喜:“您不必如此的——”
“客氣,嘗嘗。”
施遼舉起勺子含了一口:“好喝。”
陳同隻看着她,笑眼彎彎:“是吧,我跟你說我們本地還有一種特殊的吃法。”
“什麼?”
“稍等。”他賣了個關子。
陳同進廚房的時候,施遼趕緊把甜酒沖蛋推到張默沖跟前。他在陳同跟她說話的時候假裝看着别處,臉上風淡雲輕的,但施遼莫名對他在桌下擰緊的手感到好笑。
“嘗嘗,真的不錯的。”
他擡眸看她一眼,正想要不要就順着台階喝一口,陳同已經出來了,手裡拿着一個小調料瓶。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端起碗,猛猛喝了幾口。
陳同愣了一下,很快恢複自如:“胡椒粉,加一點?”
“好啊。”施遼想把碗端過來,陳同卻不知從哪裡又端來一碗新的,拿起調料瓶往裡面篩了點。
這回陳同一走,施遼也故作正經,喝了兩口,煞有其事:“還是本地人會吃啊。”
“我跟你說,這家老闆剛剛說願意給我租房子,價錢還很合算呢。”
“可——”
“哦她說了,隻願意租給女孩兒,我在想要不要——”
“阿聊,”他忍不住了,看着她欲言又止,“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這家人打的什麼算盤?
施遼裝傻充愣,低頭喝湯,當沒聽見,心裡對這點小伎倆得意得不行。
吃完,施遼搶先一步去結賬,站在櫃台前,又跟陳同說了很久。
張默沖心裡就納悶了,才見面,哪來那麼多話?
施遼從台階下跳下來,一躍到他身邊,很自然地牽住他的手:“跟我去個地方。”
他還想要不要冷淡一點,暗示自己的不高興呢,手已經被兩隻溫軟的手搓了搓,她很認真道:“是個好開頭,是不是?”
他心忽然軟了,怪自己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施遼對着地圖,走了一陣,将他領到一家店裡。
推門進去,張默沖才發現這家外表毫不起眼的店是家專做西服的店,店面不大,布料在木櫃上堆了老高,地上鋪着暗紅軟毯,将窗戶裡透進來僅有的一點光源吸得暗啞。從布局來看,似乎不像是對外開放的店面。
老闆聽見聲響迎出來,臉上還有詫異,大概是沒想到如今還有人願意尋到這樣一家小店訂做昂貴的西服了。
将手上提着的煤油燈擱下,開了電燈,室内登時亮堂起來,他用眼神詢問來意。
施遼将張默沖往前一推:“請您為他做一身呢子的大衣,要用‘套頭料’,精細做,我們不着急的。”
張默沖詫然望她,沒想到她居然帶他來做西服。
“我用不上的。”
施遼卻不由分說将他推到師傅跟前,用僅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到:“就當是我送你的。”
那老闆聞言卻搖頭:“做不了做不了,上海打着仗呢,料子進不進來。”
“那換種料子呢?”
誰想老闆還是搖頭,有逐客的意思,“您另找别處吧。”
可她問過陳同,這家店是長沙唯一一家能定做西服的地方,況且張默沖離開上海時就帶了一件像樣的厚外套,昨天淋了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幹呢。
她猶豫半天,不知該不該走,那老闆睨她一眼,沒忍住:“店裡還有好些成衣呢。”
張默沖當即拍闆:“成衣好,就要成衣。”
施遼昨天仔細盤算了經費,特地留出一筆錢想給他置辦一身得體的行頭,畢竟這裡有他的舊友和老師,但事已至此,她也隻能妥協:“那麻煩老闆給我們看看。”
老闆打量一眼張默沖,在店裡高懸的大衣裡一眼挑中一件大翻領落肩羊毛大衣:“就這個合适,沒别的了。”
他遞過來讓他試試,張默沖一套,發現居然意外地合身,那老闆一直興緻缺缺的臉也緩和了,甚至多看了幾眼。
被施遼期待地看着,張默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衣角:“怎麼樣?”
“你站到這兒,”施遼指揮他,“不對,這兒,這兒背景好。”
“站好了啊,”她說着,從包裡居然拿出一個柯達牌的老式皮控相機,回憶了一下怎麼擺弄後就舉到眼前,“别動,我給你拍張照。”
張默沖無比驚喜:“哪裡來的?”
“去照相館跟老闆租的,租了長期,以後就歸你用。”
他驚喜到不知道說什麼好,施遼叮囑:“别動,我技術可不好。”
于是他乖乖站着,久違地對鏡頭産生了拘謹的心情。作為鏡頭後的人,他很少被拍,隻是偶爾讓丁青簡舉着鏡頭拍一兩張自己寄給母親而已。
丁青簡對這個事情沒興趣,總擔心自己拍得不好浪費底片,所以他每次也就隻是站在鏡頭前面快速站一會兒就好。
但這次不一樣,那個執鏡的人,在熱情無比地耐心地指導:
“往右一點?别别,還是回去…”
“我記得那個人說拍站姿鏡頭要對準脖子?腰?”
“笑一個呀,我拍了是要夾到日記本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