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堵住路不讓施遼跟餘雲天進去,幾個架槍地隻好粗暴地推開人群,駁殼槍專往人臉上砸,有幾個人被砸倒,連帶起一片驚呼。
有人朝被護衛着前進的施遼吐口水:“呸!助纣為虐!”
罵聲如此驚心,施遼心裡一陣一陣發緊,她盡量使自己不去理會,那些憤怒的眼睛卻緊緊盯着她,像燃起來的一團團火…
忽然間,有人趁混亂朝施遼撲過來,一拳砸到她臉上。施遼眼前發黑,一個踉跄,趕緊去抓餘雲天的手,這才沒有跌倒。
那個人卻已經竄到人群裡,不知所蹤了,林勝面子挂不住,氣得吹胡子瞪眼:“趕緊去抓!這是故意傷人!是禽獸行為!”
施遼捂着腦袋還沒緩過來:“慢着!不用,我沒事,真的,不用的。”
她慶幸自己沒跌倒,也慶幸那個人幸好已經跑了。這一拳下的痛感,使她心裡那股強烈的愧怍和不安感減輕了很多。憤怒的大家沒有錯,她也沒有錯,隻不過暫時的表象上的立場不同而已。
“我真沒事。”她強迫自己睜開眼,沖大家笑笑。
“真沒事?”
施遼隻好又晃晃暈得嗡嗡響的腦袋,“真沒事。”
“那好,請進。”林勝也不想多惹事端,順水推舟道。
一進去,離開輿論,林勝的态度就顯得淡漠很多。一開始這兩個非政府的,做慈善的女人來聯系他想進來探監,他不屑一顧,李靈複身份特殊,誰都别想帶他走。不過後來,見輿論愈演愈烈,他才迫不得已同意了放這兩個女人進來,裝裝樣子,粉飾太平。
不過已經提前跟她們打過招呼,記者報社跟誰該怎麼說,她們心裡要有數。再怎麼着,兩個柔弱的女人,又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所以他随口應付:“我還有事,這就安排人帶你們去見他,招待不周了,還請多擔待。”
他朝餘雲天欠身,然後就走了。
但施遼和餘雲天并不會如他所願。
外界的輿論雖然激烈,但始終形成不了能影響事态的力量,原因就在于庫台山監獄内部管控過嚴,進來的人又很少出去,外面的人幾乎沒有知道裡面的真實情況的。被買通的報社稱這裡是“再人性化不過”的地方,外面的人想攻擊,卻苦于始終找不到實質性的證據。
一個穿軍裝的随即來搜她們的身,他被提前叮囑過,因此搜身的時候極其嚴格。施遼站在原地,強忍着不适被前前後後摸了個遍。
什麼可疑的都沒有,搜身的點了個頭,讓人帶她們走了。
穿過前面普通的大院,越往裡走,周遭就越安靜,幾乎沒有一絲聲響,很難想象這裡是關押着上千重罪犯人的地方。
經過一扇洞門,施遼用餘光瞥見裡面一群人圍成圈,頗詭異地繞着圈行走。那些人都好像擡不起頭,擡不起腳,定睛一看,原來他們的雙腿之間都挂着一顆沉重的鐵球,伴随着行走的動作,鐵球在膝蓋上方來回摩擦,幾乎每個人的褲子都被磨去了一片,露出磨得通紅的膝蓋。
她忍不住扭頭去看,那裡忽然有個人也擡頭,朝她看過來,臉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窪。看向她的那一眼,既呆滞空洞,又絕望無力。
她心頭猛地一顫,帶路的人卻已經用身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出聲警告:“看路。”
餘雲天年紀較大,也較有威望,她顯然也瞧見了,擰眉直接問了:
“那是在幹嘛?”
領路的人不悅地看她一眼。
“了解情況,我們才能好好寫。”
那人隻好答:“放風。”
施遼久久不能忘記那一無比沉重的對視,直到進了一處小屋,領路的人讓她們稍等,她都還在恍神,好像有一種漂浮在水中的虛浮感。
“這裡主要關押的是□□。”餘雲天歎道。
僅僅隻是因為政見不一,就會被抓進這裡,遭受非人的對待,而那些真正出賣民族,罪行滔天的人,卻因為投機取巧的本領,依舊可以逍遙法外。
“犯人死了,就架出去,往海裡一扔,撲通一聲,什麼都不管。”
施遼低垂下頭,餘雲天也不好受,攬住她的肩膀,沉重得說不出話來。
去領人的人來傳話了:“李靈複不願出來。”
帶隊的一愣,聲音裡帶上了怒氣:“怎麼回事?”
那個人搖頭:“抱着柱子,死活都不肯走,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拖都拖不過來。”
帶隊的責備地看了那人一眼,脫口想說“警告過了嗎”,但礙于在場的兩個人,隻好壓下怒氣,“我去看看。”
“要不還是我去吧?”施遼攔住他。
“他不願意來一定有他的理由,講人權的地方,要尊重個人意願。”
反諷的意思很明顯,帶隊的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橫,居然就敢直視着他,絲毫不畏懼地說出這些話。
“行。”
反正他會在場監督,讓她進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施遼和餘雲天被帶到一件破落的磚房裡,裡面隻鋪着一層草席,牆角整整齊齊地放着一排黑瓷碗。
不一會兒,她聽到走廊上響起一陣鐵鍊碰撞的叮當聲,回身,看見一個穿着灰衣灰褲的男孩兒,八九歲的模樣,頭發被剃得精光,動作有些遲緩無力。
因為饑餓,李靈複的臉上幾乎沒有多餘的肉,襯得眼睛大得出奇。施遼和他對視的一瞬間,他卻忽然低下頭去,顯得不願意。
她故作輕松态:“你好呀,李靈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