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光十色的吧台透出來的光線在不知不覺間漸漸偏轉。
夜已深。
三三兩兩的人從“For one night”内結伴而出,手掌彼此交纏在對方的軀體,不時發出幾縷低沉的喘息。
街角的路燈壞了,昏暗的氛圍滋長欲望,底下有不知多少對等不及的多情人接吻啧啧作響,後背撞在筆直的燈杆上發出“哐當”的聲響,引起偶爾幾個路過的行人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後閉目拐彎快速躲離現場。
幸好賀洵帶人來的位置比較偏僻,位于酒吧後方遠離停車場内的暗巷,無人打擾,賀洵才能放肆地将人輕輕摟在懷裡,然後端詳那張被他描眉弄眼宛若出嫁般紅了半張臉的清冷面容。
雖然那些绮麗的紅痕,純屬畫蛇添足。
卻恰恰滿足了賀洵内心詭異而扭曲的占有欲。
醜的又怎麼樣...
是他觊觎的;
而寶寶那麼乖的,予汲予奪。
直至此時内心深處無數晦暗潮濕的念頭屢屢波轉,賀洵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醉了。
他迷蒙着兩隻昏暗暈眩的眸子,半睜半合間經不起誘惑,視線的中心時不時地一直落在楚筠形狀姣好的淡色唇瓣上面。
那裡此刻洇出了一抹深紅。
賀洵就這麼抱着人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明明是個可以意氣用事的醉鬼,卻格外地躊躇不前。
想親...
想咬...
好看...
喜歡...
不知怎地,賀洵心頭冒出這麼個詞語。“喜歡”兩個字在他心頭生了根,又偏生碰上個執拗纨绔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子,更是死死纏着,經久難忘。
也不知在這冬日冒雪的街檐下,一個醉鬼懷裡抱着另一個不甚清醒的睡眠娃娃,埋頭看了多久,才終于下定決心,輕輕吻了上去。
吻在那人秀麗雅緻的眉心。
天知道,對于一個無法無天的惡霸纨绔而言,沒有親在心心念念的唇心,是件多麼考驗意志力和自制力的事情。
賀洵整張桀骜不馴的臉埋了下去,貼在懷中人冷白的頸側,張揚的紅發上沾着冰涼的雪點,輕輕蹭着楚筠白淨溫熱的面皮,口中還不時呢喃着心中所想...
“喜歡。”
楚筠清醒時就立刻聽到了這句黏膩到讓他覺得渾身上下起了雞皮的惡心詞語,然後思緒就被冰冷的觸感引到了又冷又硬的火紅短發。
他先是輕輕顫動了兩下許久未動的僵硬指節,之後才後知後覺地一下子側開頭,避開身上這隻高了他大半個頭的沉重玩意兒。
冬日小雪,透光屋檐,相擁依偎。
縱然是身處在如此暧昧溫和的氛圍,楚筠的話也跟他以往如出一轍,還是那副毫無感情波動的平淡腔調,就好像他人無論如何在他面前裝酷耍帥出醜調笑吸引目光,都無法引起他平緩心境的一絲起伏。
讓人無端生出一絲愁絕心緒的絕望感。
不知道賀洵這個該死的纨绔二世祖,現下把他當成了什麼上不得台面的三陪人員,又或者什麼包養的小情人,總之每一個猜測都令楚筠感到無法言說的厭惡。
喜歡...賀洵他也配?!
當即,楚筠冷冰冰地說:“腦子有坑,還是眼瘸了?”
“别拿我當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然後他就伸手打算推開身上壓得死沉死沉的成年男人,卻也在動作的同時,感受到了那人渾身一怔,然後埋頭在楚筠的鎖骨上,呼出的熱氣又濕又熱,楚筠隻覺得胸前那小塊衣服此刻變得粘膩惡心。
思及此,楚筠用的力氣更大了。
賀洵被他推的一個踉跄,寬厚的脊背撞在夜幕中的黑牆上,“咚——”的一聲,檐角瑟瑟落下晶瑩剔透的雪花。
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松開抱着楚筠窄腰的雙臂,這就使得楚筠被迫随着比他高大半個頭的賀洵的動作腳尖離地,然後在被人結結實實抱在懷裡。
兩個溫熱的身軀在零下幾度的環境裡,隔着兩件單衣毫無空隙地貼在一起。
冷風刮過,一陣冰涼的雪落在臉上,楚筠打了個寒顫,好冷...
賀洵卻唇角勾起,發出悶沉的笑意,在無人的靜寂中分外明顯。
這下,楚筠的酒意是徹底醒了個幹淨。
楚筠早在來“For one night”這個标準的開放式夜店前,就在車上吞下了醒酒藥,這是他多年跟随賀佑承四處應酬的習慣。畢竟當時作為一個沒什麼身家背景的普通應屆生,在酒這方面,楚筠實實在在地吃了一個很大的虧,之後再不敢馬虎半分。
隻是沒想到這次來管教一個未滿十九歲的大二學生,竟然也會被在短時間内灌入大量的酒液,進而導緻醒酒藥無法及時作用,隻能慢慢地在腸胃内消化,直到不知過了多久的此時,楚筠在徹底清醒過來。
而清醒過來的楚筠是萬分不敢在少東家面前大放厥詞言辭兇狠的,更甚者,即使他此時聽到了賀洵親眼目睹他不自量力的行為,發出溢三于半空間的嘲笑,都不可能再有如剛剛那般堅決無情的态度。
清醒的楚筠隻會表面上溫聲哄着:“賀大少爺,您看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實則在内心早就将仗勢欺人的惡霸賀大少慰問過祖宗十八代。
賀大少卻擺起了譜,“回哪,賀家?”
“小爺我早八百年沒回去那鬼地方了。”
“也不知道賀佑承那老東西是不是找人跟蹤了我,才會把一個又蠢又笨的...”賀洵的視線劃過懷中那張冷淡的臉,接上了下半句,“漂亮跟屁蟲安排給了我。”
楚筠被那肆無忌憚的視線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忍到了最後還要被嫌棄,卻不得不扯着張冰塊臉自以為“溫和”地解釋道:“不,去我家。”
賀洵笑了,“去你家,你誰啊你...”
楚筠怕他再說出什麼“你算個什麼東西”這樣的廢話,當機立斷,無奈道:“賀大少爺跟屁蟲的家。”
“我為什麼要去一個蟲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