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開到目的地時,孔明玉先開口了:“你剛剛手機裡在看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沒什麼。”
“……”
“媽媽隻是問一下,你用不着這麼防備。”孔明玉有些不高興。
“我沒有。”孔笠淡淡回應她。
他這幅刀槍不入的姿态惹惱了孔明玉,孔明玉剜他一眼。
“那一會結束之後你陪媽媽去蘭靜寺一趟,媽媽已經很久沒去了。”
“好。”
随着他話音落下,孔笠踩下刹車,“到了。”
兩人乘坐電梯往五樓的林醫生的心理咨詢師去,中途與一個深度幻想自己是一朵蘑菇的女人擦肩而過,因為治療流程的時間安排相近,他們經常會碰見。
這麼多年,孔明玉的心病雖然沒有徹底愈合但總得來說已經穩定很多了,因此最近隻是開一些簡單的鎮定藥物,更多的以循序漸進的治療為主會更好。孔笠會按時帶孔明玉來見她的心理醫生。
“來啦,你先在外面坐會等結束了我們再具體聊聊。”林醫生帶着副眼鏡,斯斯文文地笑着,他和孔笠也算是老朋友了。
孔笠點點頭,看着那扇純白的門再次關閉。
孔明玉常年患有嚴重的創傷性應激障礙,曾經有很長一段她無法單獨出門,外面川流不息的車流讓她恐懼到一種嚴重的地步,車鳴喇叭對她來說更是折磨。
她不肯去看醫生隻願意躲在家裡,躲在自己的被子裡。
如果有人逼她出門,輕則大喊大叫重則自殘傷人,她對自己的痛苦放任,任由它在自己的身體裡擴張直到吞噬自己。這一切發生在很突然的一天,那時候孔笠年僅兩歲。
而在這發生的一年後,孔明玉突然有一天平靜了,異症全部消失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她也不再抗拒去看心理醫生。
當時林昇是這麼說的,孔明玉因為太痛苦,痛苦到她的身體難以承受,所以她的大腦決定欺騙她為她抹去了那段隐秘不堪的回憶。
就像一台狗血離奇的黃金檔電視劇,孔明玉選擇性失憶了。
自那以後她雖然不抗拒看醫生但她也堅持認為自己沒病。
孔笠頭靠着身後的牆,盯着對面的白牆看,那白門幾乎要和周圍的白牆融合在一起,給他一種裡面的人再也出不來的錯覺。這性質和一座牢籠很像,隻是從始至終被困住的都不是裡面的孔明玉而是他。
他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孔明玉好像又出現在他眼前,不過是年輕時候的她,那時候的她看起來遠沒有現在這麼從容淡定,更接近一個僞裝成正常人的瘋子。
“小笠今天也不能走出自己的房門哦。”
“要聽媽媽的話,待在家裡最安全。陪着媽媽不好嗎?”
“不可以!過生日的話你就找不到路回家了!”
無數次在記憶裡摔上的門、上演的對話和哭泣請求似乎又在腦海裡響起,像一段禁锢的咒語盤踞在他身體的某個角落,然後在孔明玉每次走入白門的瞬間跟着蘇醒,代替孔明玉凝視着他。
發覺自己的手機在瘋狂震動時,孔笠才恍恍惚惚回神,接通電話。
“小笠啊,謝謝你昨天救了我,正巧我自己種的小西紅柿熟了,看你不在家我給你放在門口了。”章冀山笑了幾聲。
“對了還要謝謝你告訴塗圖的消息,真的謝謝你了。”
孔笠輕聲:“沒事,謝謝您的西紅柿。”
章冀山一拍腦袋:“對了是不是還有個小夥子是跟你一塊的?我不認識他,幹脆把他那份一并給你好了,你幫我謝謝他。”
他說的是倪秧。
“佳枝的我都送出去了,我不認識的女娃我也托她幫忙了,麻煩你了啊。”
孔笠答應下來順口問了幾句他的情況才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他給倪秧發去消息,問他什麼時候有空他去給他送西紅柿還有今天剛到貨的鮮花餅。
倪秧沒回估計是有事。
孔笠就收了手機,剛好林醫生出來了。
孔笠站起身,等他說話。
“我今天又試了試催眠,她還是很難想起來,而且還是很抗拒,我就沒有繼續下去了。但是最近她的情況……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她整個人狀态比上次來的時候要差很多,表現得很焦慮不安。”
孔明玉固執己見自己沒病這點一直都是的,但焦慮不安就有些奇怪了。
孔笠回想了下好像她最近是有些焦躁了,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她怎麼了。
林醫生拍拍他肩膀安慰:“沒事的這是正常現象,病人會有一些反反複複的情緒波動。也許是最近發生的某樣事情刺激了她,帶給她不好的聯想——這種刺激多半有關于她丢失的那部分記憶,說不準還會有助于她的恢複。不過這些還是要看後續的跟進了解,我先跟你打個預防針啊。”
“我給她開了一些藥……你注意她的情況如果可以的話多點陪伴。”林醫生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直到下個病人來了。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孔笠啞聲說。
孔笠載着與來時路上截然不同的格外沉默的孔明玉離開醫院,不知道她又在想什麼。
每次從醫院出來,孔明玉都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筋骨一樣變得無力,像與一種未知的東西搏鬥過但反複失敗。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會找孔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