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挂了電話，明顯能看見他眉心的疲倦，剛剛沒注意，這會倪秧真切發現了孔笠眼下的烏青。

放下筷子，對上孔笠看過來的眼睛，倪秧問：“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出乎意料，孔笠搖搖頭說：“沒事，不嚴重。”

這話可信度不高，至少據倪秧觀察來看。

暖黃的燈光打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好像能看見脆弱、細細的青色血管，他擡眼時紅血絲也藏了些在眼角處，唇色也淡了些。

這次沒多看那顆痣，倪秧移開視線，想到孔笠發朋友圈說做噩夢了。

“我能幫你嗎？不方便就算了。”他忽然語速很快地說完，像是覺得孔笠會拒絕。

孔笠恰到好處地安靜地“考慮”了兩秒，然後很禮貌地推辭：“沒事，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然後，倪秧果然繼續堅持道：“我來幫忙吧，不需要額外的什麼，錢也不用。”

孔笠佯作猶豫：“還是不麻煩……”

他那隻包着紗布的手輕叩桌面。

他哪裡看不出倪秧不願意跟他牽扯，從見面的第一分鐘第一秒他就發現了倪秧的拒絕。寫在他疏離的每個眼神和動作裡。

可是不行，孔笠發現自己真的放不下很多、所有。在倪秧不告而别的幾年裡，他哪裡都找過，孔明玉看他的眼神像看瘋子。

“他不喜歡你所以他才走的，你何必這樣呢？”孔明玉眼神嘲諷，覺得自己的兒子真是蠢透了。

“我早跟你說過……”

“可以嗎？”

孔明玉的聲音逐漸被曾經在障裡困住他一遍又一遍的聲音取代，孔笠揉揉眉心，輕輕無聲吐出一口氣。

擡頭，看到倪秧毫不作假地關心和焦慮的眼神，孔笠溫和笑笑，“那麻煩你了。”

倪秧愣了下但明顯放松了一些，眼神又慢慢變成重逢後熟悉的沉靜的疏離。

孔笠想，倪秧其實還欠他一個解釋的。

“我們走吧。”孔笠起身道。

倪秧随之點頭，起身。

去李家的路上，孔笠把先前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這個沈易安和李香是什麼關系……”聽完，倪秧問。

孔笠一邊開車，一邊搖頭，“還沒問過，一會可以問問。”

兩人到了李家所在的幸福小區。

每棟樓房都顯得很陳舊，甚至張牙舞爪的爬山虎吞沒了一些窗戶的視野和陽光，每面灰白牆壁上垂下整整齊齊兩道黃色鏽迹。

敲了敲門，正是吃晚飯的時間，李家卻很安靜。

開門的是一個瘦癟的中年男人，眼睛小小的，看着有些萎靡的樣子。

“你們走錯了……”

“不好意思，我們是來找李香的。”

男人皺眉，“她不在家。”

“那我們找李昊。”孔笠說。

男人這才有了點精神，“我兒子才幾歲怎麼會認識你們？”

“爸！我回來了。”他們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是李香的小妹妹李敏，上小學放學回來了。

她手裡還牽着一個穿着髒兮兮的小男生，應該是在上一年級的李昊了。

“你們是誰？”李昊一點不怕生，大聲斥問他倆。

“我們是你姐姐的朋友，替你姐姐來問你話的。”孔笠蹲下身，态度親切地回答。

李昊的眼睛滴溜轉了一圈，還有些不相信：“真的嗎？”

“真的，你姐姐現在沒辦法回來。”

李莊橋都有點搞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狀況了，兩人陌生大男人忽然跑來自己家門口找自己女兒，現在又在這光明正大忽悠他的寶貝兒子。

“昊……”

“爸爸我先不吃飯了，我要跟他們聊天！我好久沒看到姐姐了！”李昊抱住李莊橋的大腿撒嬌道。

李敏雖然有些懷疑他們，但明顯也比李莊橋關心李香得多，也希望和這兩個自稱是自己姐姐的人說話。

“李先生，我們聊聊吧，你女兒真的不見了。”孔笠站起身，面對着面色僵硬一動不動的李莊橋說。

李莊橋的臉白了白，接着翻了個白眼，“你亂講什麼？李香……”

“你應該從六月三号以來就沒見過你女兒了吧，甚至更早。”倪秧冷聲道。

“那我怎麼知道，她一直都跟着她媽擺攤的……我老婆前幾天回娘家了……”越說越心虛，李莊橋臉上挂不住，有點惱羞成怒。

“我姐姐真的不見了嗎？”幾人身後李敏聲音細若蚊蠅，插入他們的對話，有些害怕地問。

李昊很快睜大了眼睛看李敏，像是要哭了。

李敏卻難得沒安慰他，隻是看向對她來說很高大的三人，眼神執着。

她緊緊盯着自己爸爸的臉，等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