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承陵在床上躺了半月有餘,那日之後,天清氣爽,不再有雪降下,堆積在山林中的積雪也跟着融化了不少。
雪地上亂七八糟的腳印還隐約可見——太子受傷後,小六将雲嶺郡大部分的駐軍都派來了此處,以守衛太子安全。
喬承陵很喜歡這種涼涼的天氣,尤其是在山林中,空氣清新,呼吸舒暢。
他坐在輪椅上,由雁辭推着,緩緩穿過林間小道。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灑在他們身上,帶來一絲暖意。
“小時候我推着您,長大了卻被您推着。”喬承陵忽然開口,聲音中帶着幾分調侃,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時候亞父剛傷着腿,明明行動如此不便,還要日日來到長樂宮為他們幾個皇子公主授業。
那時他與亞父關系最好,時常推着他在皇宮裡到處閑逛。
雁辭聞言,輕輕笑了笑,聲音溫和:“殿下會好起來的。”
喬承陵平日裡一直保持着鍛煉的習慣,身體素質極佳,恢複能力也遠超常人。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肩膀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結痂的地方隐隐發癢,顯然是新肉在生長。
他最主要的傷勢是失血過多,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蒼白了許多,精神也有些萎靡。不過,好在有他的精心調理,每日的補血湯藥和滋補膳食一樣不落。
不出三月,必然能恢複如常。
喬承陵側過頭,目光落在雁辭的臉上。那張臉依舊清冷如玉,卻在他面前總是溫柔得不像話。心中一動,忽然伸手握住了雁辭推着輪椅的手。
“亞父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推着輪椅的腳步忽然停下。
他知道喬承陵是在問什麼,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很多很多,有些事情,總歸是瞞不下去的。
那是他心中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也是他心中最難過的傷疤。
雁辭望着被樹蔭遮蔽的天空:“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也不記得了。”
從意識到自己穿越了的時候,他的内心是多有竊喜的。
自己終于離開了那個冰冷又虛僞的世界,離開了那個讓他困其一生的世界。
上天給了他一個可以重頭再來的機會,他恨不得抛開一切有關于前世的記憶,像個普通農民一樣,一輩子守着一隅田地,一條大黃狗,一個茅草屋,一個貧窮卻又溫暖的家。
當然天有不測風雲,他本意是想當個普通人的,結果他穿越的那個時機正逢亂世,被喬葉抓進了軍營,一路幹到國師這個地步,這些就都是後話了。
喬承陵不解:“很久是多久?”
雁辭思索了一下:“陛下和先皇後的結婚祝詞是我寫的。”
喬承陵有些震驚:“……哦!”
他想起來,自己與亞父年齡差足有十七歲,這個人均早生早育的年代,十七歲孩子都足以會打醬油了!
第一次直面與亞父的年齡差,主要是,亞父看着就很年輕,結果今年竟然都三十五了!
沒關系,三十五歲,正是闖的年紀!
想到這裡,他晃了晃神,将思緒抽了回來:“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當時聽到李平君說他的谥号時,他的腦子瞬間空白一片,等意識回籠的時候,隻見那女人掏出一把槍二話不說就是幹。
這個連鞭炮都沒有的時代,工業革命都還沒開始,這上哪掏出來的槍!?
“李平君,她也是穿越者。”
雁辭緩緩說道,将自己初到雲嶺時發生的事,以及自己搜查到的有關李平君和雲嶺義軍大緻的叙述了一遍。
李平君這人,怎麼說呢,有點腦子,但是腦子不多。
她總覺得自己是來自現代的穿越者,擁有超前的眼界和知識,骨子裡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應該按照她的想法來運轉。
偏偏她還有個寫日記的習慣,自從李氏一族被抄家後,雁辭從她的日記中對這人有了不少了解。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裡,寫滿了她的野心、她的計劃,以及她的失敗。
她迫切地想要利用現代的知識來加強自己的軍隊,卻忽視了眼前的困境。她以為憑借自己的“超前”思維,就能在這片土地上呼風喚雨,卻沒想到,現實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她先是決定在百越之地大興土木,築橋修路,打通各地的交通,促進經濟發展。
然而她太過急于求成,強制百姓服徭役,導緻民怨沸騰。更糟糕的是,百越各地區語言差異極大,語言不通,修路的計劃最終腰斬,成了一紙空談。
李平君不甘心,又将矛頭對準了經濟。
她在各地投資開設工廠,想要發展手工業,還在各郡開設集市,要求百姓将剩餘物資進行交易。
然而,在這個連飯都吃不飽的時代,百姓連基本的口糧都難以保證,哪裡還有餘力去參與她的“經濟改革”?
大量農戶被迫放棄農業生産,導緻糧食大量減産,再加上天災頻發,李氏一族的底蘊被她敗得精光。
魏霍二家趁機崛起,将李氏一族趕到了山窩窩裡,壓得死死的。
日記裡,字裡行間都是不甘與憤怒,但她卻從未反思過自己的錯誤。她總是覺得,是這個世界配不上她的“智慧”,而不是她的“智慧”配不上這個世界。
不過後來她還是看清了失敗的原因,決定耐下心來多搞點積分,準備從系統那裡換點高産量的糧食重鑄底蘊,隻是還沒開始動作,就遇上系統升級,再接着就是乾軍南征的事情了。
雁辭這裡也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晚點動手,等李平君換點糧種出來再殺,至少能從系統那白嫖點東西。
聽着雁辭的講述,喬承陵眉心微微皺起:“倒是有點麻煩。”